请君谋她(28)
乔姑姑见了我,立刻收敛起凌人的盛气,毕恭毕敬地同我问安:“不知赵姑娘在此地,冲撞了您,是奴的不是。”
地上跪着的那宫女,更是眼熟。
是银娥,曾在弄玉小筑当过差。
她止不住地哆嗦着身子,泪珠垂挂腮边,红通通的两只眼睛里满是委屈。
我有些于心不忍:“就算是她犯错在先,乔姑姑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之事,也是不妥。贵妃娘娘贤良淑德,说是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
乔姑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继续道,“御花园又是何等的地方,现下梅花开得正好,又会有多少贵人经过?”
乔姑姑闻声用脚尖碾了碾银娥的手。
银娥头都没敢抬,哭腔都尽数收敛了去:“是奴婢不知道好歹!贵妃娘娘是何等好人,我一时忘形,乔姑姑教训得极是,奴再也不敢了!”
她的肩膀更抖得厉害了。
“至于说奴觊觎二皇子殿下,还望姑姑明鉴!我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乔姑姑这才抬眸看向我,坦声道:“这小贱蹄子打碎了我们娘娘最喜欢的琉璃茶盏,二皇子殿下替她说了几句好话,免了责罚。谁知她竟起了歹心,整日在殿下问安的路上候着。”
“老奴也是怕她不知收敛,日后酿成大错。”
她说话间斜睨了银娥好几眼,看得她抖如筛糠。
“赵姑娘,宫里的规矩您恐怕不太清楚。”乔姑姑紧接着同我作揖,话里的狠辣溢于言表,“私相授受,当处极刑。”
慌乱间,银娥扑身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瞧见两滴泪落在我靴上。
“既如此,是我唐突,还请乔姑姑不要介怀。”
我这随意强出头的毛病真得改改,要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姑娘……”银娥猛地抬头看我,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对了,乔姑姑可有看见一方绣有紫色鸢尾的绣帕?我行得匆忙不知落在何处了?”我任由银娥抱着我的腿,尽量用柔和苦恼的语气来问。
有些话说在前头,那他人说的话就是构陷污蔑。
说在后头,那自己说的话就是狡辩托词。
银娥忽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而乔姑姑那一瞬也屏住了呼吸,匆忙间她的眼神对上我的,慌张疑惑还有害怕。
“银娥,你应该是见过的?”
我没低头,用殷切的眼神望着乔姑姑,我在期待她的下文。
这宫里,无论多么拙劣的计划,只要成功,都是能吃人的。
“赵姑娘,奴不曾见过。”银娥抖颤的声音就像是濒死垂危时的絮语。
可惜了。
乔姑姑愣神间,我提着衣裙微微作揖:“不打扰乔姑姑训话了,我给你们留个清静地儿。”
此地不能留,早跑早超生。
——
我曾在弄玉小筑松柏树下埋过一坛桑葚酒。
我鲜少进宫,就趁此机会挖了带回家去。
日落西山,大片云彩挂在天际。
黄澄澄的夕阳余晖很是漂亮。
我想着母亲该寻来,抱着那坛酒便往凤栖宫去,抬步上桥,凛冽的寒风打得我睁不开眼。
“赵谖。”
我真想扭头就走!
谢昭就站在石桥上,我此刻抱着那坛酒不知如何是好。
他望着我怀里的那坛酒,有些诧异,毕竟在皇宫里还能抱着酒坛乱跑的世家女子应该是没有。
我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酒,装得温良:“问二皇子殿下安。”
他习惯蹙着眉,总让人觉得苦大仇深。
一言不发,就在这儿堵我?
再加上御花园发生的那档子事,我干瞪了他一眼就想走人。
他竟也没来拉我,侧身就给我让道。
“抱歉。”
我突然就羞愧起来,觉得自己也挺没道理的。
这么一个凶巴巴的人换了副脸面,我竟觉得是自己有错。
我停住脚,怏怏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替我母妃同你说声抱歉。”
他眉头贴得更近了,好像怎么扯都扯不平。
我干笑两声,准备装傻装到底:“和你母妃又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对我口中说出的话并不惊讶,两条眉毛舒展了许多,那双狭长的眼睛瞬间又有了神采。
我笑得更局促,直接将那坛酒塞进他怀里:“送坛酒给你喝!”
——
圆月高悬,银丝般的月光把夜晚细密地织满。
马蹄踏在青砖上带来规律的颠簸,困意袭来。
偶有飞雪从帘外荡漾进来,安稳地落在母亲肩上。
母亲握住我的手,温柔道:“阿满,今日可发生什么要紧事?”
“我去弄玉小筑挖了坛酒。”我眯着眼笑。
母亲也随着我笑,只是笑得勉强。
“我不觉得委屈。”我抱住母亲的一条胳膊,撒娇道,“母亲,我可还没傻到天大的窟窿我都敢填!能救的人就救,不能救的人就舍,没什么大不了。”
“阿满。”母亲摸摸我的头,话里全是担忧,“你这么小,不必事事看得那么清。”
我一时无言,我发现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讲什么,唯有沉默。
“阿满,母亲不希望你日后后悔。”母亲紧紧握住我的手,殷切的目光看得我心神恍惚,“你这样的年纪,本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没什么比你们更重要。”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母亲只要记着,万事皆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为银娥出头的是我,临时改变主意、对她视而不见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