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39)
“皇上乃九五至尊,新封一个妃子,稀松平常。就算是三宫六院都住满了,也岂是你一个奴仆随意指摘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也……”
眼前的女人没有半点反应。
纱帐后,同样平静。
四下静谧无声,我都快以为是我在唱独角戏。
“嫂嫂?”
并不熟悉的声音打破宁静。
“三皇子殿下。”黄姑比我更先反应过来,迅速弓腰行礼。
“三皇子殿下,民女不是……”我下意识地也想跟着她弓腰作揖,却被一柄折扇制住手臂。
筠雾色的缠枝暗纹锦缎长袍,深青色的束袖上用银丝线绣了繁复的花纹。
面如冠玉,眉眼含笑,谢暄对我们二人的狼狈之态并无惊讶。
他微微塌着肩,没用多大力气,就将我提溜起来。
“父皇还未下旨,你还是我皇嫂。”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和坊间传言并无出入。
黄姑姑低垂着脑袋,面色无常,开口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娘娘刚刚歇下,殿下来得不巧。”
“既如此,本王先送皇嫂出宫,再来探望母后。”
天色渐晚,春寒料峭。
玉骨折扇在他手里颠来倒去,淡绿色的流苏络子也在空中翻出一朵花来。
他走在我左侧,替我稍稍遮掩宫人探寻的目光。
我的手拢在衣袖里,血迹溅在衣裙,远远看着,竟像是最时兴的印花料子。
“皇嫂的伤,不妨事吧?”他总算把折扇拢回袖内,朝我递来一个关心的眼神。
“多谢殿下关心。”
“皇嫂,心情不好?”他迟疑着又问了一句。
……
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我腹诽道。
“没有。”
“皇兄近来……”略带试探的话语甫一出声,就被我火急火燎地打断。
“三皇子殿下!我与皇长子殿下的婚事早就不作数了。皇上虽并未下旨,但也是金口玉言,再难更改。殿下一口一个皇嫂,民女可承受不起!”
“今日多谢殿下替民女解围,但民女一无所有,无以为报。”我看着他错愕无辜的脸,更加坚定地甩出四个字,“唯有此身!”
谢暄如惊弓之鸟,连退三步。
瞪大的眼睛仿佛见了鬼,额角沁出的冷汗暴露无遗。
有没有人告诉他,他逃跑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鹌鹑。
我扭过头来,而宫道尽头站着的一个身影。
越来越近……
小心留疤
“赵姑娘,你如愿了。”荀公公躬身把旨意递给我,“赵大人三日后出京,姑娘可以做准备了。”
他的背微微驮着,还是一贯的恭顺谦卑。
我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金元宝想递给他,他却直接将手拢进袖子里,全当作没看见我的动作,
“陛下也传令去了北境。”
心里咯噔一声,我嘴角的笑自然也僵在脸上。
“赵公子怕是来不及见赵大人最后一面了。”
还好,还好。
“多谢公公。”
我把金元宝塞回袖子里。
不要也罢,我现在也没什么银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赵姑娘伤还未好全,有些事情倒不必亲力亲为。”
和煦温吞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我却听得惊悚刺耳。
荀公公微微颔首,拦住我相送的脚步,临走前还抬头看了眼光秃秃的门楣。
是试探,是警告。
是皇上残留的仁德之心,以他人之口训诫我。
纱布之下的手掌心,明明早就好全了,明明早就已经不痛了,但我还是固执地每天换药清洗。
明明只是留下了几道清晰可见的疤,但在我看来,还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隐隐作痛。
我捏着圣旨,看着墙角新生的几株杂草,嫩绿的芽昭示着昂扬的春色。
自从父亲入狱,府里缩减开支,奴仆遣散干净,偌大的院子显得尤为空旷。
春秧抱着兔子朝我笑,脸上的笑也带着些勉强:“姨娘新做了些杏仁酥,我去取些回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从东院晃到西院,木头做的桥踩起来嘎吱作响,想起来去岁春末父亲还说得攒些银钱修缮一下。
那时,我还拽着他的袖子吵着嚷着说,我院子里的秋千也得重新扎一个!要做一个更漂亮的,把宋淑芸的比下去!
母亲院子的花圃里,有几株花竟长了花苞,看样子是早开的,母亲最喜欢的淡粉色山茶花。
要是母亲还在,定日日夜夜精心呵护,只待花开。
可惜了,没有以后了。
再等到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柳枝上,我悄悄搬了个躺椅,独自一人躺在兄长院子里发呆。
晚间风急,柳树抽了芽的嫩枝随风摇曳,虽不似仲春般浩荡,但也有些气候。
我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瓷瓶,里面的金疮药早就没有了。
瓷瓶在掌心颠来倒去,但其实就连瓷瓶盖子上的动物图案我都烂熟于心。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心里念叨着,掌心微微发烫,却怎么也甩不开这个烫手山芋。
“你是圣命难违,我是情难自禁。”
“赵谖,你愿如我愿。”
“她素来腼腆羞涩,还望几位姑娘嘴下饶人些。”
“阿满,生辰快乐。”
“所以你别,再丢下我。”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晃过。
突然就想起进宫那天,他穿着黑色大氅,孤身一人,站在宫道的尽头。
等我。
我那时板着一张脸,脸臭得就好比他欠着我八百两银钱一般。
他一步一步靠近我,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白玉瓷瓶,应该在手心攥了很久,微带着些湿润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