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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谋她(51)

作者: 小山阿咩 阅读记录

“依我之见,一并罚了,一了百了。”

“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江南巡抚,倒也不算为难。”

她说得轻巧,李耀却吓得直接愣在原地。

谢昭闻言,也只是低头摆弄几下衣摆,没有开口。

拨云见雾,不见天日。

迷雾重重,深陷其中。

我饮了一口酒,抬头就看见皇上一把夺过李玉竹手里的信,三下两下便撕碎扔在地上,随后他一脚踢在李玉竹的胸前。

李玉竹单薄的身体像是一团破布棉絮,悄无声息地就从阶梯上滚了下来。

“你要求一个公道!我便给你一个公道!”

“你们全都该死!”

陛下恶狠狠的声音砸进我的耳朵里,里面夹杂着恼羞成怒和几丝分辨不清的癫狂。

这场闹剧直至此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有些战战兢兢,悬着一颗心,不想趟这趟浑水。

有些提着一颗脑袋,生怕下一刻没了命的便是自己。

“陛下,刘东延的手书我已抄录百份,我儿也已在南市街安岳阁上。”

李玉竹趴在地上,那双眼睛隐在枯槁乱发,没什么生气的声音却比最锐利的剑还要锋利,扎得人鲜血淋漓。

此刻,华灯初上,南市街正是人头攒动,热闹喧嚣的好时候。

“罪妇今日所请,不过是为了一个公道,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嘶哑尖锐的嗓音充斥在殿内,她此刻满目凄然,褪去了所有的惧怕和不安,将自己的决心和打算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坊间传言骄慢跋扈、蛮横霸道的李玉竹,竟是如此不寻常的女子。

李耀愣怔片刻,随后用更加激昂的声音道:“尔等罪人还敢妄谈公道!你们……”

“李大人。”

温润的男声如同雨后春风,骤然吹散所有阴霾,也让那些欲落未落的愤慨之词戛然而止。

也更像是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破所有伪装,将满堂寂静撕个粉碎。

“我这里也有一纸状文,李大人可以再等等。”

柳南知。

父亲曾说过,皇上很是赏识这位江南的公子哥,赐了他可以随意进出宫闱的令牌。

看来,所言非虚。

“我这里仅有一件事,还请李大人为我解惑。”

他话说得坦然,眸中似水的柔情仿若在谈论一件无关小事,

“十一年前,我朝经历了一场百年未遇的雪灾。北境物资匮乏,军士饥寒交迫,金梧蠢蠢欲动,屡屡来犯。时任押运官的李大人,又为何在北岭停留十日余?”

“金梧乘虚而入,自此打破边境多年的平静,占了上风。耽搁整整十日,李大人可知这十日死了多少军士?”

“一万八千四十二人。”

一万八千四十二人,这个数字,我该数上整整一天。

兄长坐在我对面,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大人可知这十日,金梧夺了几座城?”

“十二城。”

我听祁叔叔说起过,说金梧如入无人之境,一天连破九城,若不是雁门关抵死不退,恐怕还要再失几座城池。

“大人又可知,这十二城,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夺回来?”

“十一年,在赵小将军的手底下,夺了回来。”

柳南知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笑,笑意不达眼底,在我眼中都是讥讽嘲弄。

他一口气问了数个问题,却不指望李耀的回答,自问自答般说了半晌。

“住口!”

李耀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指着柳南知的鼻子,力求说得底气十足,实则每个字都露出十分胆怯。

“十一年前,你可还是个孩子。”

陛下不知何时走下台阶,明黄的衣袍在烛火闪耀下好像没那么显眼。

他颓唐地好似又苍老了几分,之前凌人的气势也被跳跃的烛火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祖父年迈,江南又多潮湿,他可曾想过进京疗养?”

他宛如仁慈的老者,对欣赏的晚辈言辞关切,

“你母亲与忠勇侯夫人是亲姊妹,那你可有想过进京当差?你若是不愿,你父亲也可以。”

他走到柳南知的面前,用更加柔和的声音问道,“你今日之言,是受何人指使?”

“陛下!”

柳南知疾言,人已然跪在地上。

“朕赏识你,今日也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

陛下望着他,循循善诱更好像授业恩师。

“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你当真不清楚吗?”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你们这些娃娃掺和进来做什么?倘若真想辨个是非对错,那也得找准场合。”

他环视四周,言辞惋惜,踱步至谢晚案前才堪堪停下脚步,面上依旧是粉饰太平的温和浅笑,“但今日,绝不是你放肆的理由。”

谢晚这时候才有了些活人的气息。

他大多时间都似一尊雕塑,连袖子摆放的弧度都不曾变过一分。

他昂首对上皇上的眼睛,不疾不徐地站起来。

“父皇所言,儿臣不明白。”

许是今日喝了些酒,他面色红润,连带着说话也有了几分醉,“还请父皇明示。”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他。

我看不透他温润的皮囊下掩藏的是什么样的真心与算计,看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

为何每走一步,都好像毫无逻辑,全凭心定。

即使他在我面前已经脱下伪装,露出阴暗和丑恶,我却仍旧觉得他应该就是如此芝兰玉树的模样。

我低下头,杯底沉淀的那颗金桔上还有残留的酒液,我的思绪飘忽不定,只等待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