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69)
那合该是皇上的眼眸。
僵持了一会儿,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退却干净,他挺直身体,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案上的纸张凌乱,砚台上的那只毛笔也滚落在旁,墨渍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袖口,就像是留白过多的水墨画。
“逃不过的。”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即便是牺牲了我的母亲,我也可以保全其他人。”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望着他,绝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双足像被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
“我就是待宰的羔羊,被豢养的丝雀,一举一动都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随意拿捏。”
“没可能的。”
而他的眼睛就像是望不见底的海水,仿若我说再多也掀不起波澜。
右边脸颊被烤得生疼,我微微偏头,目光正好落在他垂着的手上。
“疼么?”
我的声音低下去,就像是梦中呓语。
“想放过他们?”
他不接我话,把我那些长篇大论背后的想法抛还给我。
心口就像被一双手狠狠捏住,剧烈的疼痛沁入肺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耳畔嘶鸣,把我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撕得粉碎。
“还想做个好人?”
他随手把毛笔挂在笔架上,把纸张整理好,卷成一卷,握在手心,“还想拿自己去换?”
“还想要我帮你?”
“你还真是敢想!”
他手里的纸张终究还是被他揉皱,狠狠地攥成团,好像下一秒就要落到我的头上。
他指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狠戾的气息全数发散出来,再睁眼时,眸底竟平添了一抹无悲无喜的漠然,他勉强吐出两个字:“过来。”
我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以及领口袖口处若有似无的血迹,不敢违抗,只好乖乖走过去。
他的手先是抚上我的脸颊,然后是鼻尖,最后落在唇畔。
“谢昭为你触怒龙颜,和戚贵妃的关系更是闹得难堪,也敢斩断左膀右臂,往自己的路上再设几道关卡。”
“那位宋小公子更是为了你,不惜在生辰宴上演了一番痴情的戏码,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现下恐怕连婚事都难寻,更别提家族受累。”
“还有周闻安。”
“嗯?他算是你的谁?也敢豁出命去帮你?”
一桩一件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地好像在讲一些闲话家常,却说得我心底发寒。
微凉的指尖在我的唇上摩挲,更是让我不敢妄动,
“如此算来,帮你,不是一件好的交易。”
“更何况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能同他们一样,为你做什么事情都不求回报,不计后果。”
“要我帮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渐渐逼近,鼻梁逐渐抵住我的,呼吸温热,喷在我的脸上,叫嚣着掠夺我的每一寸肌肤。
“你想要什么?”
我颤栗地开口,喑哑的过分,我分明感受到他再次被我挑起来的情欲。
“我想要什么?”
他轻笑出声,鼻梁连带着颤抖,碰撞,睫毛扫过我的眼下,就像是羽毛挠过的瘙痒感,让我忍不住皱起鼻子。
他毫不费力就能迫使我仰起头,正好能看见他眼底那抹恶趣味,“你以为,你能给我什么?”
我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心底发慌,余光又瞥见窗边那方黄梨木的卧榻,更是方寸大乱。
我下意识就想撇过头挣脱他的桎梏,他早有防备,一把揽过我的腰,一转身把我抵在案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惊慌失措,下意识伸手就拽住他的衣领。
我被他圈入怀中。
那方砚台连带着笔架、书本都被扫到地上,哐哐当当响了好一阵才停歇。
“怎么不乖乖听话?”
他的发犹如蛛网攀爬进我的脖颈里,黏腻地和他轻佻的口吻一般,让我不敢妄动,“不是想做我的棋子么?”
他句句都是拿我的话来堵我,眼角眉梢都是胜者为王的傲气。
可是他在生气。
他在恼我为何明知他的心意,却依旧像对待旁人一般对待他。
在恼我为何对待他人可以温柔体贴,对他却总是冷漠无情。
我自知理亏,根本无力反驳,心里暗自后悔今日不该来这自讨苦吃,明日一早定早早套了车回府,远离这虎狼之窝。
他望着我,咫尺之近,似乎对我的逃避很是不满,捏在我腰间的手收紧了些,话里的轻薄和玩弄都收敛了去,稍带着些鼻音:“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他的身体贴着我的,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足够让我脸颊红透。
他突然的服软也让我难以招架。
我僵着脖子,因为害怕而不得不伸出的手,此刻被他的胸膛压住不能动弹,我心虚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并不是……”
我只是害怕。
我害怕我一旦沦陷就再也抽身不能,我害怕我一旦心存希望就再难妥协,我害怕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我害怕所有不受控制的东西。
“没可能的。”
我心底生出些勇气来,抬眸对上他的眼,“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年少时,总期盼青梅竹马能够得偿所愿,长大了些,渐渐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但还能够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哭哭啼啼地也算是放下了。
可是他呢?
我不知是因何动得心,但终究是动了心。
他的心意于我而言,自然与旁人不同,我的一颗真心交付出去,自然也期待能得到另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