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12)
周以然僵直的腰背骤然放松,整个人埋进椅背。
雨帘外的人打着一把黑伞,正跃着步子跳过一个个小水坑。
陈述,你还记得吗?
周以然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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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那年,十二月快过半,周以然感觉整个冬天大概只见过两三次太阳。
天空每天都是阴沉的,上午下午分不太清,往窗外看的时候永远不知道是几点。
一出门就像走进装沙丁鱼的冷库,身上的所有衣服不起一点作用。
教室开着暖风,但和室外只是冷藏和冷冻的区别。
班上的位置每两周按小组平移。前两周,周以然的小组刚挪到门边靠墙,变成离空调最远的一组。今天的同桌又变回张卓群,他刚挪过来就开始碎碎念,祈祷这两周快点过。
周以然拽紧了衣领,心想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南方零上二度比B市零下十二度还冷。
林愿前两周坐在教室那端,每天享受最足的空调。今天坐过来就裹得像一只在山洞冬眠的熊,窝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逼不得已需要写字的时候,才会把手从热水袋上拿开。
他们的位置靠后,有人从后门进来又没关门,眼前这个两周没出现的后脑勺打了个冷颤,头发丝都哆哆嗦嗦。
周以然往后门看去,狠狠瞪了一眼,又站起来去把门关上。
林愿默默把外套上的帽子戴到头上。
学校两周前就安排了这周去南京研学,大家又兴奋又痛苦。因为研学明天就出发,但今天开始整个华东地区大降温。
江渺哭丧着脸,撞倒在林愿肩头:“班长大人行行好,拜托你去求求老师让我们去海南研学吧!“
林愿反靠过去:“我求求你当班长吧。”
附中的研学除毕业班之外,每学年一次,寒暑不定,每个年级研学地点与时间统一。几百号学生一起出行,全年级的老师齐上阵都很难管。班长是每次研学中最苦哈哈的,研学回来估计林愿得缓两周。
张卓群把手躲进衣袖,缩了下脖子:“这大冷天,不知道南京好不好玩?”
“不好玩。”
前排两个人转过身来。林愿依旧被冷得攒眉苦脸,但眼神有一丝期待地看向他:“周以然你去过南京啊?”
“嗯。”
“冷不冷啊?”
周以然想到八岁的暑假,外公唯一一次带他去南京。在中山陵回酒店的路上,太阳特别大,周以然身上的短袖都汗湿一半,公园门口有小贩背着泡沫箱卖绿豆冰棍,那一刻他超级想吃冰棍。但是外公大步走在前面没停留一秒,他只能小跑跟上,忍不住频频回头。
“南京冷不冷啊?”林愿又敲了下他桌子。
“很冷。比N市还冷,比B市也冷。”周以然笑着点头,装出一脸肃色:“……B市零下二十度都没南京冷。”
张卓群拿上杯子站起来:“我去打杯热水压压惊。”
林愿歪头一倒,一脸不想活了。
江渺吸了下鼻子,打着哆嗦转过去,瑟瑟跺脚,她这两天已经冻得有点感冒症状了:“死了死了。今天放学要叫我妈再去给我买一件超厚羽绒服!不然研学我可能在路上都撑不过!”
“你不是骗我吧?”林愿蹙眉看他,将信将疑。
厚厚的围巾把她下半张脸都挡住,棉服的帽子蓬蓬地盖住刘海,帽檐软细的绒毛在眼前晃悠,她圆圆的杏眼更显得灵动,眼眸亮晶晶的,目不转睛盯着他。
整个人都像是软乎乎的,很想摸一摸她的头。
这么想着,周以然突然不受控地抬手轻打了一下林愿的头。
手掌扑在帽子上,那圈帽檐的绒毛晃悠得更厉害,两个人都愣住。
林愿脸上瞬间浮上一层绯色,周以然的呼吸也乱了,手颤颤地收回,几秒后,他才浅咳了一声:“你地理白学?”
她睫毛扑闪几下,眼珠胡乱转了一圈,一句话也没说,顿顿回过身去。
周以然看着那个后脑勺,深深呼出一口气。
翌日清晨,大家从学校坐大巴出发。
尽管天气巨冷,周以然正常时间到学校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坐上车。在学生时代,集体出游总是让人亢奋。
林愿站在车门边,套了件厚厚的及膝白色羽绒服,衣服大大的帽子在头顶,盖住半张脸,双脚轻轻跺着缓解寒冷,嘻嘻哈哈跟每个到达的同学打招呼。她手里拿着花名册和笔,应该在挨个点名登记,露出的双手冻得通红。
积极性真高。
周以然嘴角微弯,大步往那边走。
大巴这头忽然跑出一个蓝色身影,伸手把她的帽沿用力拽下套住整个头,哈哈大笑。
林愿一个踉跄,他又扶了她一把。
她嘟嘟囔囔掀开帽子,一脸疑惑又变为欣喜,两人说着什么,林愿又伸腿踢他一脚,互相打来打回。
周以然脚步顿住,呆看了片刻,才继续提步,缓慢走向车门。
7
大巴车旁的林愿看到周以然,立马跳起来招手叫他,她旁边蓝色的身影也停止嬉闹看过来。
蓝色身影和周以然差不多高,一头短寸。
因为猛然停下,刚刚对着林愿的一脸肆意的笑容还在他脸上。
“周以然!你怎么才来!”林愿跑到他面前,伸手在他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一笔下去歪歪斜斜,冻得不轻,“我们班就你最后一个。”
“嗯。”周以然视线从蓝色身影收回,“登记完了赶紧上车,再冻就更傻了。”
“你先上,我等会儿就来。”她甜甜展开嘴角,眼睛又眯成弯月,高兴都要从眼眶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