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断案实录(401)

桑榆住的厢房是小院子的正中主屋，这是崔叙特意让给她和薛如英的，与他所住的东厢房遥遥相应，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瞧见对方，崔叙只有看一眼就能发现桑榆的动作。

土坯房即使在白天，光线也很暗，桑榆便将窗户大开，借着雪光来写信。

“我很快就写好了。”桑榆搁下手中的笔，感受了一下温度，手脚确实有些冰凉，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不好意思道：“其实也还好。”

崔叙站在屋檐下，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袍，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几乎要和天地间融为一色，闻言上前一步，小心地将窗户放下，无奈道：“小心些还是好的。”

窗户被关上，光线一下子暗了一大半，桑榆只能披上斗篷，来到门口。

崔叙依旧站在原地等候，见桑榆穿戴好走出来，迎了上去，“若是真要写信，那就把炭火烧起来，不用如此拮据。”

桑榆笑笑，“原也没想着要写，只是张明府来信了，说了好些抱怨的话，需得哄哄才行。”她对张明府的“抱怨”有些头疼，也有些无奈。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为了取得神威军中霍将军的信任，桑榆祭出了临走前张明府送给她的玉佩，霍将军在看到玉佩之后，问清楚了桑榆的身份，说了一句“以后找他算帐”之类的话，便同意出兵了，

这叫桑榆等人大感吃惊，一直在猜测两人的关系，神威军出兵之后，桑榆抽空写了一封信寄给张明府，说到了玉佩和霍将军之事。

怎知还没过多久，张明府的信就回寄了过来，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他和霍将军之间的渊源。

说起来，这是一件让人唏嘘不已的事，当年张明府还年轻的时候，机智聪慧，学思敏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凭借着“神童”之才以及俊美容颜，轻松地取得了当年的探花郎，还被当时的相公榜下捉婿，与张娘子成就一桩美谈。

那时的张明府涉事未深，还不曾体会到官场的险恶，小小年纪就扬名天下，难免有些骄纵自大，话里话外得罪了一些人。

后来他遭人算计，原以为他的探花郎身份可以进入翰林院做事，不曾想竟然被发配到了边境之地，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丞。

偏偏当时的相公，也就是他的岳丈大人，也觉得他有些张扬过头了，连替他周旋也不愿，将他打发去了。

张明府有气无处发，通天的不满也没甚用，只能带着满腔的怨怼上任去了，好在张娘子与他情意相通，也跟着他去了那苦寒之地。

那时候的边关苦啊，又加上战乱不断，百姓们食不果腹，久而久之民风也变的彪悍了起来，张明府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还是个文弱书生，上头又有一个本地县令压着，怎么斗的过来？

他在那个时候备受折磨，也看清了世间的冷暖，渐渐地养成了处事不惊，圆滑游刃的性子，像是一块尖锐的石子被磨平了棱角。

就这样过了一年左右，县衙里出现了一个少年郎君，自称是因为犯了事，招人陷害被流放过来的，张明府心里一琢磨，这不和我一样吗？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啊！

那时候张明府已经学会了看人眼色做事，在县衙混出了一定的名堂，便明里暗里照顾了一下这个新来的不良帅，一来二去，两人成了知己好友。

第三百七十二章：任性

那不良帅虽然身世可怜，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习武之才，他与张明府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很快将那贪婪的县令拉下马来，也将县城收入囊中，两人一战成名，传闻佳话，提起张明府，必然有那不良帅的一席之地。

永绩二年，圣人终于稳住了朝堂，此时朝中人才奇缺，暗中蛰伏已久的张明府终于落入朝廷的眼中，他接到了回到长安的调令。

“竟有这等事？”崔叙来了兴致，“我依稀记得儿时确实听过‘张文霍武’之事，只是时过境迁，记不清了。”

桑榆一边和崔叙相偕去前厅，一边同他说道：“应该就是他们了。”

崔叙若有所思道：“确实，张明府是个有本事的。”

能做上长安城的县令，可是一般人能办的到的，别看官位小，但权势极大，城里住的人非富即贵，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从来都是要么是手段高强的，要么有家世撑腰的。

比如是万年县的卢明府，他是范阳卢氏之后，办起事来那是不带怂的。

与他相比，张明府的岳家已致仕，他能靠的也就是自己了，其处事圆弧，人精如狐，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之人。

“这么说，那不良帅就是霍将军了？”崔叙又问，“那他又是去了边关？”

桑榆笑道：“是霍将军自己的缘故，他不愿去长安享乐，觉得武将就应该驰骋疆场，也正因为如此，张明府很不高兴，连招呼都不打就回长安了。”

霍将军志不在朝堂，也不想在长安做个闲杂官员，他练的一身本事就是为了能在战场上效命的，所以在张明府叫他一同去长安的时候，霍将军拒绝了。

张明府可委屈了，两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如今霍将军想离开自己远赴边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一样。

气到深处的他，竟然做出了一个幼稚的决定，他丢下一封“断交书”，连夜赶回长安，两人正式分道扬镳。

桑榆不是很理解，当时两个加在一起有六十多岁的郎君的心思，但她大为震憾！

不但如此，气到极致的张明府好几年都不曾与霍将军来往，连霍将军做到了大将军之位，他都不愿意透露两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