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121)
她话本看得多,脑子活络,嘴皮也溜,跟说书似的,把老道士唬得一愣一愣。
老道凝眉沉思,竟还真听进去了,扭头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就是知道。”时羽蹲到他身边,“娇娇这个名字,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娇娇!”他惊恐瞪大眼,一把握住她手腕,“你见过她了?”
时羽没挣,直视他的眼睛,“你果然知道。我问你,娇娇是谁?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的伤是小灰弄的,牠恨你,又是为什么,你跟牠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
好多好多的问题,时羽倒不指望他悉数回答,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呆坐在树下,心中沸涌,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时羽轻轻掰开他的手,“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山下这片海,就是小灰曾经生活的那片海,而娇娇是她的救命恩人。穷苦的渔家女在海边拾得一只搁浅的大蛤,想将牠卖给酒楼换些银钱生活,翌日晨间,却发现被卖出的大蛤又回到了屋子,安静蹲在她床头……”
“娇娇是个好姑娘,蛤有灵,她不忍再伤害牠,索性将牠留下,一人一蛤共同生活在海边的木屋。你呢,山上的小道士,以铲妖除魔为己任,你和娇娇、小灰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时羽逼近他,猛地攥住他衣领,“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在域外,你说你打不过牠,你们纠缠那么久,他一路跟随,牠为什么不杀你?你什么都记得,你只是装不记得,因为这是牠对你的惩罚。”
身后有了响动,时羽松开无名老道,拍拍手站起身。
羡松道人出得内室,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无名!”他一眼看到树下老道,快步上前,拂尘抽打在他后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为师教你的规矩全忘了!”
无名老道当即被抽翻在地,羡松十分严厉,“站起来!”
药瓶收入袖中,不动神色放下裤腿掩盖伤痕,无名老道晃晃悠悠爬起,“徒儿知错。”
羡松稍缓了神色,“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无名,你莫要怨恨,严师才能出高徒。”
无名跪倒在他面前,“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轻声叹息,羡松将他搀扶起,“无名,你一向刚愎自用,十分桀骜不驯,为师真担心你将来闯下祸事,懊悔终生。”
“徒儿不会的。”无名老道语声渐弱。
羡松摸摸他头,转身面对时羽,微微一笑,“我们下山吧。”
时羽牵起柳不眠,“道长请。”
他换了套外出的衣裳,腰间挂柄铜钱串成的宝剑,太阳下金光湛湛。
柳不眠吃得满手糖粉,“这剑好重的煞气。”
“小友好眼力。”羡松举剑轻拭,眉宇间万分自得,“此剑名曰红绽,取破晓、日出之意,它杀妖无数,寓意所有的邪魔外道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如朱阳蒸腾下的雾霭,触之即散。”
“好剑。”时羽敷衍道。
却不知这把红绽最终刺向了谁的胸膛,是谁自剑下消散。
四人下山,时羽领路,不过小半个时辰,来到海边那座小木屋。
穆淮清应是刚刚出海归来,正坐在院里歇气,屋顶炊烟升起,有爆炒的香气飘来,蛤在庖屋给她做饭。
时羽一看那傻大就来气,二话不说,抬脚踹向院门。
结果她“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院门没能踢开,倒崴了脚。
柳不眠赶紧将她搀扶起,她抬眼瞧,这家伙嘴边一圈的龙须糖粉,更是气得不轻,“你就知道吃!”
院中傻大回头,飞快抓起墙角扁担奔至门前,她横眉怒目,“你们竟还敢来!”
“是谁啊。”蛤循声出得庖屋,来到院中。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就站在不远处,羡松还没来及说话,他腰间红绽剧烈震颤,发出“嗡嗡”声响,竟是自动飞出,直刺向那蛤。
手中菜碗落地,大灰蛤猛地后退,双手结印抵挡。
时羽飞快爬起,带着柳不眠闪到一边,目的达成,她面上嬉闹尽收,警惕注视场中诸人。
红绽一击不成,飞回羡松手中,大灰蛤往日温柔小意一扫而空,她咬牙狰狞狠狠,“你们这两个贱人,老娘好吃好喝供着你们,竟敢恩将仇报!”
“放屁!明明是你见色起意,强行将我们捉来。”
时羽望向那傻大,“你个蠢猪,还不赶紧过来!”
三方对峙,再不能若无其事粉饰太平,大灰蛤纵身跃上屋顶,锐利的目光直刺向院外羡松,“你竟然还没死透。”
无名老道怒指,“蛤魔,速速打开领域,不要再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灰蛤仰天大笑,“老道士,说来你还应该感谢我呢,要不是我,你师徒二人如何能团聚?羡松因你而死,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想他?这些天师父长师父短的,我看你陶醉得很呢。”
“你闭嘴!”无名老道怒喝。
却已经晚了,大灰蛤一番话,梦幻泡影尽都粉碎。
羡松茫然望向身侧,“徒儿……”
他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手抓不住剑,红绽落地,穿透双脚。
“难道这都是假的。”他拂手一捞,手掌穿透衣袖,只有荧光飞舞。
“师父,你别信!”无名老道纵身扑向他。
颓势难阻,正如此前羡松所说,他的身体如朱阳蒸腾下的雾霭,眨眼就泯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