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149)
她胡乱抹把脸,收入袖中。
哭够也看够,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说要去海边玩,无名自然应允,“我去跟师父说一声。”
她点点脑袋,“我也要跟师尊说一声。”
二人齐齐迈步往外走,她扬起黑红的小脸,“你怎么不跟我一样,叫师尊,叫师父多土啊,一点也不好听。”
无名不解,她嘀嘀咕咕,“冒水镇的张铁匠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秃头的癞子,一个是兔唇的结巴,都叫他师父,成日师父来师父去,我听着就烦,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
“不可以貌取人。”无名自认年长她几岁,有训诫、引导她的职责。
菖华冷嗤,“我就那什么取人,死癞皮狗,死结巴。”
她望向无名,“你知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张铁匠跟我娘说什么?”
无名道:“不知。”
“他说……”菖华快跑几步,站到他面前,“他说我又黑又瘦,还克死过男人,将来肯定是找不到好婆家,两吊钱要把我买过去,给他的癞子徒弟和结巴徒弟做小媳妇。”
心尖一抽,无名收敛了神色,严肃道:“然后呢?”
“呵——”她脚步一旋,扭身大步朝前,“我娘当然不同意,周家多给了五两银子,要我跟那死鬼到地底下去成亲。王八蛋,死了也不放过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是他一厢情愿!”
大概知晓了前因,后面的事,无名猜也能猜到,冥婚没办成,紫树真人把她带走了。
“五两银子啊,那可是五两银子,他们家可真舍得。”
菖华蹦蹦跳跳往前走,语调轻快,不像说着自己的事,“他已经死了,他家里还肯为他出五两银子办冥婚,我还活着,我娘为了五两银子,竟舍得我去死。”
她蓦地转身,猛跺脚,“我的命真贱!我的命真贱!”
眼看泪珠儿又要掉,她转回去,背对着人命令道:“你不准说话,一个字都不准说!”
无名轻叹,顺从缄默。
来到后山竹林,菖华又跟变了个人似的,小蝴蝶一样扑倒在紫树真人裙边,“无名师兄说要带我去海边玩,我去给师尊捞鱼好不好?”
紫树轻笑,手掌轻抚她发顶,柔声道:“去吧,但鱼就免了,怕我的乖徒儿给浪拍走呀,为师的还得亲自下水捞。”
出了竹林,小黑丫头大摇大摆,“喂,还不带路。”
无名心觉好笑,摇摇头,手腕一翻,墟鼎中取出顶草帽,“给你遮太阳。”
她心胸狭隘,“你讽刺我?”
懒得跟她掰扯,无名大步朝前。
她想起什么,小跑追上去,腆张黑脸,“草帽怎么变出来的,使的什么法术?教教我呗!”
她身上一点灵气也没有,怎么教也学不会的。无名思索片刻,袖里掏出五两银子,“去吧,到集市上,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哇!”她两眼放光,“你真大方!”
怪不得她老说“欺负”,原来是从前被人欺负得狠了。
紫树真人是紫藤花树修炼成人,将入半仙之境,小黑丫头跟了她,灵根、天资暂且不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了。
她张开双臂,顺着山势迎风飞跑,破茧化蝶,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不过在振翅之间。
无名看着她,不由就想起山下的娇娇,好些日子不见,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初来乍到,菖华看什么觉得新鲜,海里的鱼长得真奇怪,还有带甲壳的大虫子,无名说那叫蟹,美味得很,她嫌弃摇头,“我不吃。”
有巴掌长的大肉虫,活着的时候是青灰色的,蒸熟变得通红,她坐在酒楼里,对着面前的餐盘警惕眯眼打量,终于鼓足勇气抓起咬食,皱着脸蛋咀嚼一阵,眉开眼笑,“还怪鲜的。”
“哈哈哈——”
无名给她盛了碗汤,“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夏日炎炎,菖华不知疲倦,酒足饭饱后要去海边玩,无名自然陪同。
第一次见到海,菖华高兴坏了,野猴似疯跑,追逐着海浪嬉戏。无名静静跟随,不多时,一间小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无名调转改变方向,朝岸上走。
菖华跑来,两只小脚裹满细沙,兜里捡的贝壳“丁铃当啷”响,“是谁啊?”
那只大灰蛤正坐在院里编渔网,一身黑裙,墨发长长垂至腰际,也是光着脚,圆润的脚趾在日光下颗颗莹润如珍珠。
妖的长相,大多偏妩媚,牠相貌是极好的,一眼就让人挪不开,更扎眼,是牠头顶那片大荷叶。
经牠水法滋养,荷叶长到一柄油纸伞那么大,悬在她头顶,随她行动腾挪起落,十分灵动。
菖华没见识,看到什么都要“哇”一声,那只大蛤蜊懒懒掀起眼皮,朝门口撩了一眼,“噗呲”笑出声,“你长得真够黑。”
黑丫头半点也不恼,“太阳晒的呗。”
大蛤蜊指尖微动,屋檐下的大水缸里又摘了一片荷叶弹过去,“送你遮太阳。”
菖华摘了草帽,“叶子下面好凉快!”
无名腰间宝剑出鞘,菖华还在那傻笑呢,头顶荷叶一分为二。
“你干什么!”菖华大叫。
“牠是妖!”无名剑尖直指前方。
大蛤蜊腾地站起,菖华几乎与牠同声,“妖怎么了?”
“妖会害人,还会吃人。”无名大步迈入院中,唤道:“娇娇!娇娇!”
他四处搜寻,没瞧见人,厉声质问:“你把娇娇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