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210)
大石头已经够难对付,现在又来一棵树,这份福气还是留给别人吧。
这些年,赫连筝自认长进不少,不害人坑人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再者,神之命格天书自有安排,也轮不到她插手。
古语有言:命由我作,福自己求。她这一生,上过天,入过地,活过也死过,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上第二遍,天命之因果报应,不愿再沾染分毫。
柳不眠目送赫连筝背影远去,忽闻“吱呀”声响,她迅速扭身看来,时羽敞门,“进来坐坐吧,时辰还早。”
一路同行,打不过也撵不走,时羽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主动放低姿态。
这颗木头脑袋却一路犟到底,态度坚决地摇头。
“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虐待你,给你罚站。”时羽迈出门槛,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的手腕。
指腹微凉,触感绵软,不过风抚发梢的轻微力道,柳不眠就被牵着进了屋。
两只歇在床上,占不了多大地方,纱帐垂落,时羽外侧躺下,临窗的小榻留给柳不眠。
双手自然搭膝,柳不眠只是静静隔着纱帐看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看一眼就少一眼。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为何总是情难割舍,她跟在她身边,或是远远看着,试图弄清。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去爱,又如何将感情公平切割。
养育她的人,从不在意她的感受,但书本上传授的道理告诉她,她不能不义。
深爱她之人,总是因为她流泪,她笨拙以为,远离她就能避免鲜血和伤痛,却只是刀口撒盐。
为人的时间太过短暂,而作为一棵树,她的本能是守望。
……
子夜时分,赫连筝在庭中一处空地有模有样摆了个阵,随即将两小只安顿在阵中。
按照赫连筝的说法,千里万里也好,人死后都会在第七天回到出生的地方,凡间俗称“头七”,而后才觉醒意识,自行前往鬼界,入轮回之门,重新投胎转世。
当然,有许多种情况会导致鬼魂归家路受阻,但大多是人为。
“将魂魄捉来,洗净浊气,强塞进傀儡身,傀儡自然就拥有了人的智慧以及人的性情。但涤魂过程中,魂魄受损,会丧失记忆,所以牠们什么也不记得。”
勘魂之术,可以跟鬼魂对话,但闹闹哄哄的情况大不同,牠们有意识,会说话,只是不记得,勘魂起不了作用。
小神女双手合十道:“你们运气很好,遇到我们,这件事情一定能查到天上下石头。”
“天上下石头……”时羽喃喃重复,鬼界谚语?
“是水落石出。”赫连筝绝望摇头,“我看你长得就像块石头。”
小神女瞪圆一双杏眼,“我本来就是石头。”
她显然是丢人惯了,满不在乎摆摆手,“反正阿筝就是厉害,可以把傀儡人身上的封印强行破开,这样闹闹哄哄的魂魄从身体里飘出来,就能依着本能回到家乡,我们也能知道牠们当时是怎么死的。”
两小只静坐蒲团,双目紧闭,赫连筝分别在牠们手腕处拴了两根红线,然后退到朱砂绘制的法阵之外,炉子里点了三根香。
月色如雪,诸人视物无碍,时羽嗅道一股异香。
袍袖一卷,赫连筝法杖在握,口中念念有词,阵中童傀突然睁开眼,四瞳黝黑无光,直愣愣看来。
柳不眠悄无声息来到时羽身边,与她手臂相贴,时羽浑身一颤,发出惨叫。
小神女没被鬼吓着,倒被时羽给吓个激灵。
对柳不眠,她一直很不高兴,立即横眉怒指,“你吓唬她做什么?”
柳不眠很冤枉,她只是担心小羽毛害怕。
“兴许她害怕。”时羽也是这么想。
“胆小鬼。”小神女不屑。
柳不眠并不辩解,“魂魄已出窍。”
诸人回望,红线飘起来了,月下两团模糊的影子,显然受损严重。
没了魂,傀儡人只是两具空空的躯壳,“哐当”就倒了地,时羽上前分别将灵石取出,收入墟鼎。
两团虚影在夜空中徘徊一阵,大概是寻找归家的方向,不多时,牠们商量好,朝东前行。
诸人立即跟上。
小鬼走得慢,不时还要停下来歇歇,赫连筝百思不得其解,她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流浪百年,按常理来说,回家这个念头应该占据首位。”
时羽思索片刻,“兴许是饿了。”
她接过赫连筝手中红线,柳不眠向赫连筝讨了三根香,指尖燃起一簇火苗,点燃。
两团虚影立即凑来,模糊的小手和小脚开心挥摆。
还真像是一家人。
小鬼饱餐,恢复元气继续上路,至破晓时分,赫连筝递来一把黑伞。
于是,柳不眠和时羽被迫并肩伞下,以免小鬼被日光灼伤。
牠们也学会偷懒,飘着累,一左一右各坐二人肩膀,嘴里还“咿咿呀呀”唱歌。
一夜未眠,小神女不觉疲累,路上看见什么野果都想摘来尝一尝,赫连筝亲自为她采集,时羽借了元宝给她们洗果子。
“如何?”赫连问询。
小神女咂咂嘴巴,“苦,苦得很,还酸。”
“那一定是有毒。”赫连筝淡声总结。
小神女暴跳如雷,“有毒你还让我吃!”
赫连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吃怎么知道有毒,反正又毒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