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9)
是了,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外出,也是带着门内弟子下山历练,吃喝用度都有人替她安排,根本用不着灵石。
时羽犹豫片刻,心念一动,手边多出两枚灵石。
半透明,蓝灰颜色,下品。
柳不眠看也不看,“师尊平日里,都是用红色的臻品灵石。”
“哪有臻品,我长这么大,见都没见过。”
菖华走了,时羽也不必跟她假客套,“只有下品,爱用不用。”
灵石是一种特殊的货币,分臻、上、中、下,四个品阶。
下品,当然就是最差的了,某些器灵、傀儡和法阵需要填充灵石当做支撑运转的耗材,灵石的品质越好,效果越佳,维持的时间也越长。
“上品也行。”柳不眠让步。
“一个傀儡一枚上品,两个就是两枚,我一亩地分两季种,夏收四担,冬收三担,满打满就算八百斤灵谷,也只能卖出大概四十枚上品,除去土地、人工等杂项,还要上交一部分给宗门,到手不足二十枚,大师姐当真忍心?”
病中无趣,找点乐子罢了,要她钱还还不如要她命!
这一大长串,柳不眠听在耳朵,稀里糊涂,只听出“没钱”二字,也不再坚持。
“下品就下品吧。”
时羽动弹不得,视物有碍,只听“咯嘎”几声机括声响,两张圆圆的小脸凑到她跟前。
一个竖羊角辫,一个梳冲天鞭,脸蛋红红,嘴巴小小,约莫六七岁,穿红绿襦裙,臂绳缠袖,笑嘻嘻唤她“师妹”。
“咦?”时羽惊喜万分。
“咦?”两个小傀儡学她说话,乖巧趴在榻边,双手托腮,大眼忽闪。
柳不眠分别向她介绍,“羊角辫的是闹闹,冲天辫的是哄哄。”
“闹闹哄哄?”时羽艰难抬臂,试着摸了摸她们的脸,丝绸质感,冰冰凉。
“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不用解释,牠们很快给了她答案。
羊角辫左歪头,“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冲天辫右歪头,“对啊,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时羽了然,“果然话多。”
闹闹:“哄哄话多。”
哄哄:“闹闹才话多。”
时羽让牠们凑近了,两个小傀儡便听话爬到床上去,一左一右蹲在床头。
她睁大眼睛用力看,傀儡骨骼、经络与皮肤的纹理,都栩栩如生,睫毛和发丝,更是根根分明。
“不可思议。”她由衷赞叹。
灵力不足,小傀儡也不够机敏,只会学舌。
闹闹:“不可思议!”
哄哄:“真是不可思议!”
“也不用每一句都重复。”时羽无奈。
闹闹:“每一句都重复。”
哄哄:“师妹要我们每一句都重复。”
看够了,也嫌牠们在耳朵边叽叽呱呱吵得脑仁疼,时羽吩咐:“好了,下去吧。”
两个小傀儡床上跳起来,一个弯腰托了她的肩膀,一个抱住她的脚,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力气,“嘿咻嘿咻”吆喝着号子,把她从床上搬到了床下。
青黄相间的人形肉粽笔直地躺在地上,一时无言。
“错了。”柳不眠忙道:“是让你们下床,不是让你们把她搬下床。”
闹闹哄哄先是挠头不解,很快又豁然开朗,嘻哈耍闹一阵,自作聪明左右在时羽身侧躺下。
一个揽着她左胳膊,“师妹。”
一个揽着她右胳膊,“师妹——”
时羽好生奇怪,“这说话的调调,怎么跟你一模一样。”
柳不眠起身将她抱回床榻,“小时候,都是牠们陪我练功读书。”
啊,怪不得你那么呆。
柳不眠依次把闹闹哄哄抱在床边坐好,墟鼎中翻出一个纸包,小心地拆开,“一日,我偷偷下山去给牠们买乌梅干,回转时,师尊已将牠们收走,说玩物丧志,要我好好练功。”
墟鼎中的时间是凝固的,一百多年前的乌梅干,仍是甜香四溢,闹闹哄哄欢喜伸手接了,却并不吃,只凑到鼻尖用力嗅。
很快,一包乌梅干让小傀儡嗅个遍,空气中甜蜜的果香味也消匿。
小傀儡吃饱,格外满足,齐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睛,左右在时羽身侧躺下,竟是睡了。
时羽心中浮现出一丝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那感觉像莲池中摆尾的小鱼,时隐时现,难以捕捉。
她身受重伤,最忌忧思忧虑,想多了头疼,干脆作罢。
小傀儡吵是吵了点,脑子也木木的,不会转弯,常常领会错意思,但如洒扫、擦洗之类的活计都做得很好。
牠们像人一样,每天都要吃饭睡觉,否则会蔫蔫巴巴没精神。
好在时羽向来喜爱囤积,墟鼎中吃食不少,养伤的日子嘴上没亏待,小傀儡也跟着沾光。
牠们吃东西只用闻的,捧着大碗,急促抽动鼻尖,满脸陶醉,闻过的食物会失去香气和颜色。
时羽心中那个怪异的念头,几次要冒出来,却像个老也打不出来的喷嚏,又怅怅憋回去。
到第三天,荆长老说可以拆药布了,柳不眠唤闹闹哄哄去备好热水,将时羽拆解开,抱进浴桶,要亲自为她搓洗。
闹闹哄哄围着浴桶叽叽喳喳,一个说“我来搓背”,一个说“我来洗头”。
柳不眠毫不客气驱逐,“走开,师妹不喜欢给人看。”
她还记着呢,她的师妹很害羞。
小傀儡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呆呆傻傻,跟人相处久了,每天吃饱睡够,变得聪颖许多,学舌也阴阳怪气。
闹闹:“走开,我师妹不喜欢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