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65)
“恪当死守,但请夫人立刻出城!”
没有回答,青簪刀像是一轮月在黑暗中出鞘,那位女将微微回过头来,给他平静而坚毅的一瞥。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那些从月亮上来的狼又回来了,它们在风中奔驰,推搡着青簪夫人的后背,发出悠远的嗥叫。
陈恪被她注视得胸腔发冷,青簪夫人轻轻抖了抖刀,走向第二层鹿角,那个背影不可置疑,不可抗拒。
他伸出手来,但什么也没抓到。
撤退下来的士兵们站起身,他们追随着月中的狼群,追随着那位女将向前走去,一直走向黑暗中汹涌而来的火光。
“陈恪,”夜风送来她的声音,“去守东城门。”
你是最后一道防线,守住东城门。
第089章 长天将明
有火光扰人眠。
林孖胡乱呼噜了两下头发爬起来,披上外衣跑到营外,海石花已经站在高处有一会。
四下里一片漆黑寂静,白鳞军还没有完全醒来,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被远处微微的亮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容来。
“阿妹?”林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对,现在似乎应该喊她海都尉。但海石花满不在意,他也没往回找补。
“况那,”海石花指着远处的光线,顺着她手的方向,林孖看到一卷旗子在夜风中舒张,“旗头顶下系米里?(旗子上是什么)”
夜色深重,障人眼目,那杆子旗子在黑暗中卷啊翻啊,林孖看了半晌没看出来:“天暗,看未清澈。”
他们跟着赢寒山行军到踞崖关外驻扎已经有十来天了,眼看着这里戒严,眼看着那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围住城池,白门人就像是林子里的动物一样藏起自己,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并不被那群围城的士兵发现。
五天前寒山姨妈来找过一次他们,她匆匆忙忙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只说踞崖关可能会有异动,如果他们能救援就施以援手,如果情况太严峻,就保重自己为上。
“我就只有你们这么些人了,你们要是出事,我的命就没有了半条。一定不要盲动。”嬴寒山说。
她走后海石花就常常站在这里,盯着踞崖关的方向看。
周遭很安静,林孖看着海石花伸出去指向那旗子的手慢慢攥起来,他听到握拳时骨头的咯咯声。
“系田字旗。”她说,“金差兵禀报啊,下诶字系田。”
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声雷贯过林孖的耳朵。最初的怔愣后,他感觉自己的血在几秒之内烧了起来,把皮肤烧得发痛。
田字旗!哪一个活着的白门儿郎看到这杆旗子不会怒火攻心?
蒿城那一役过后的血腥好像还粘在皮肤上,为家人戴的孝还未脱去,那一天他们在水里捞到晚上,想要捞起仇人的尸首撕碎吞下去,但最终捞起来的只有半截残肢。
他死了吗?那个应当被一千刀一万刀割碎再被野狗分食的混蛋死了吗?没人有个定数。
白门人们咬牙切齿地生食了那节手臂。如果他死,就是死在了水里,就叫海阿妈拍碎他的魂魄。如果他未死,那天涯海角,来世他生,白门人也要追过去。
现在那杆旗子又出现了,那面旗子上绣着的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林孖把牙咬得直响,声音也情不自禁大了起来:“淦霖老诶,汪带郎干厚以死!(干他祖宗,我带人弄死他)”
谁管他为什么在这里?谁管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白门人就是以家族为核心生存着的,一个不能为血亲报仇的白门人死都不会合上眼睛!
阿姊!林孖的声音落下去,更多的声音像是海潮一样从他身后升起来。
不知何时白鳞军已经全部醒了,青色的人头密密匝匝,挨挨挤挤涌向他们两个人,一个个年轻的脸庞扬起来,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年轻人们绷紧了后背,像是无数根钢钎深深插进地里,等着谁把他们拔起来,再插进某个人的胸口。
“阿姊!汪家诶郎就系厚嘞死狗阿崽害死诶!汪嘚阿兄噶以宰死!(阿姐!我们家里人就是被那条狗害死的,我们跟着阿兄去杀了他!)”
海石花仍旧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去,用手比量了一下距离。踞崖关正有火光从城上溢出,看起来是城内出事了。
那杆田字旗没有动,将不动旗不动,这支打旗子队伍领头的人大概还没有向城里去。
这是夜里,是最混乱的时候,一万大军列阵在前很难分清彼此。现在白门人过去不是要救人,不是要击退这万数的军队,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割掉那狗的头颅。
她是白门人,她无法不复仇。可她也是寒山麾下的副将,在这个时刻她必须保持冷静。
领导者与追随者的区别就是视野,她环视周遭地形,捋着树林边缘到踞崖关的路途,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怒火烧沸,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像是冰水,海石花短暂地闭上眼睛,当她睁眼时,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了决断。
“噶(走)小道去,”她说,“姨妈讲,汪们都没应死,一个没应死。(我们都不能死,一个也不能死)。”
光线是红色。
田恬站在牙旗下,面朝着正在被火烧红的踞崖关。他的半边脸被火光映成亮色,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像是不知何处山野邪祀时做成的塑像,半面佛面半面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