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98)
“从这里出去,沿着大道走,”嬴鸦鸦说,“大概走到天半亮就到城门了,正好赶上城门开,可以出城,淡河就在城外,姊姊跳河多便利呢。”
那个女人像是没料到嬴鸦鸦会说这种话,站在原地愣住了,鸦鸦没有再出声,她只是看着她,把头歪向门外。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站在门里的女人突然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被扼住喉咙一样的尖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院子里瞬间乱起来,有人想追上去拦住她,但没来得及。
嬴鸦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也跟了出去.
“姊姊们记得关好门,”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门里,“……不要等我们,我们天亮才回来。”
到天微微发白,嬴鸦鸦停下了脚步。
她一直跟在那个女人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淡河夜间治安好,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嬴鸦鸦不太害怕夜色。她就这么随着她走,一直走到那个寻死的女人没了力气。
那个女人坐在墙根边上,头发散开,被夜露打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潮漉漉的。膝盖那里的衣裾上沾了两片泥土和青苔的痕迹,是她在夜色里因为恐惧而奔跑时摔倒在地上蹭出来的。
嬴鸦鸦走过去,慢慢地靠近,在她身边坐下,整个人蜷起来依偎在她身边。
女人看着仿佛筋疲力尽地睡着了,但当嬴鸦鸦靠过去时,她能感觉到低低的抽噎和颤抖。
“姊姊。”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冷不冷?”
没有回答。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是不是。”嬴鸦鸦自顾自地说,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个小女孩靠着自己的母亲,“夜里很黑,好像什么都有,但等到天亮一看,什么也没有。角落里空空的,没有鬼魂,没有野兽,也没有歹人。”
“只是夜里太黑了,所以看不到,所以会害怕。”她说,“往前走的活路也太黑了,是不是,姊姊?”
她靠着的那个肩膀颤抖起来,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
“没事的,”嬴鸦鸦说,“这不是姊姊的错,被带到山上去不是,觉得活不下去不是,害怕也不是。夜路就是很难走,如果走不了的话,不走也可以。不走夜路也能活下去,不装作没事的样子也能活下去。如果姊姊害怕从院子里出去的日子,那我们就不出去了,好不好?”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女人湿漉漉的头发。
“这个院子会一直存在,姊姊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军队里有很多需要缝补的东西,上一次在踞崖关打仗有很多孩子没了爷娘需要照顾,姊姊什么时候打起精神来,什么时候就可以帮忙照顾孩子,做针线,我们按月给你钱。不会有人把你赶出去,姊姊不用害怕离了这里之后该怎么活。”
“就在这里活,就在这里好好活。”
那个湿漉漉,沾着泥沾着青苔的女人终于哭起来,她把脸颊埋在嬴鸦鸦脖子上,泪水沾湿了她的领口。
嬴鸦鸦默默地抱着她,和她蜷缩在一起,直到日光照亮她们。
“姊姊,你知道吗,我也想过死,我很多次,很多次地想过……”
“我太知道生之恐怖更甚于死。”
“不是我更坚强,更能克服这一切……”
“只是因为,有人还要以血偿我。”
到上午,嬴鸦鸦把那个跑出来的女人送回了院子里。她被露水淋了一晚上,又情绪激动,有些风寒。
嬴鸦鸦叫人给她煮了一碗姜汤,送她回屋歇下,在嬴鸦鸦从屋里出来之后,又把刚刚对女人说的话对其他人说了一遍。
这个院子会永远存在,让她们一直居住,如果有人做好了准备,可以走出院子开始新的生活,如果没有准备好也不会遭到责难。
即使在院子里,人也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能做,也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番话说出去有人动容,有人的眼睛亮起来,也有人仍旧灰败着眼光,嬴鸦鸦不多作解释,只是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慢慢退出去。
因为刚刚从山上下来,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怕生,也怕男子,平日里来这里送针线去针线,送柴火送食物的基本都是女帮佣。只有和她们一道获救的那个姓关的少年去时她们不怕,所以他也偶尔搭把手。
名叫关卢的少年说他是臧州哪个小世家的家仆,随着家里采购的商队出门去沉州时遇到了这伙山匪,其他人都被杀害,只有他因为脸长得清秀而被虏上山去,大概是想要找个好男风的馆子把他卖了。
嬴鸦鸦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关卢正在点给院子里送来的针线和衣服,他用手数草纸一样飞快地把叠起来的衣服拨了一遍:“夏衣二十五件,冬衣十二件,有两件羊皮衣……下一次要是要得紧的话,少送两件皮子的衣衫来吧,这个补得慢,夏天也不穿。”
来送东西的那人对少年的功夫啧啧称奇:“关小哥眼睛的功夫厉害,你用不用拿出来册子对一对,看看是不是这些数?”
关卢抬起头对那人客气地笑了:“不用对,之前我看了一遍册子,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收拾起来东西预备送进去,一扭头看到嬴鸦鸦站在这里,讶异地一直身:“女郎还在这里?昨晚我去叫了郎中之后看到女郎来了……情形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