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30)
商业发达的地方都很繁华。
夏天天黑得晚,宵禁的时间也推迟,在蒙着蓝墨水一样蒙蒙暮色的十里城里,灯一盏一盏地点起来了。
三层的酒楼挂着鲜艳的锦缎,灯笼上用彩墨画着些花鸟和美人,蜡烛在这些灯笼里燃烧时,美人们就好像一瞬间有了生命,拖着长长的披帛在花中行走。
站在窗边的汉子痴痴地看着这纸画的美人,脑袋里想的是白日里在街上见到的中原女人们。
臧州有一些地方的人很白皙,女人们有乌黑的头发与露水打湿的果实一样湿漉漉的眼睛。
这个人当然不知道这些看起来白皙柔弱的女人有与他臆想完全不同的刚烈悍勇,他现在这么看着这些美丽的灯,想象的是像灯一样可以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的年轻姑娘。
他是塌莫王子最器重的亲信,也是蒙多部有头有脸的贵族,有大片的牛羊,成箱的金银与为他放牧的奴隶。那些衣衫褴褛的女奴有家里奴隶生下来的,也有战斗掠夺来的,但无一例外骨瘦如柴而黝黑。
他注视着这中原人的街道,花灯,女人和孩子,胸腔中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热切。
北方太冷了,冬天太长,春夏太短,那个地方已经不适合神灵的子孙生活。草原各部一直没有一位共同的头领,没办法团结起来撕开边境的防线,来到温暖的中原。
但如果塌莫王子能够继位,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蒙多部是实力强劲的大部族,但这些年一直因为王年老而势头不显,如果这一次王子能够杀死或者俘虏乌兰古部那位年轻的女王,蒙多部就能吞并乌兰古部,成为最大最有战斗力的部族。
乌兰古部是女人的氏族,在草原这个死产率惊人,生育率低下的地方,女性部民的补充至关重要。谁掌握了更多能生育的女人,谁就掌握了源源不断的兵力。
这么想,他更希望王子能够活着捉到那个女王。
他不想要乌兰古部的女人,“乌兰古”的意思是月亮一样的白狼,乌兰古的女人们也被叫白狼女。她们骑着骏马,挟着像狼牙一样闪亮的弯刀,毫不留情地砍掉所有与她们为敌者的头颅。
太酷烈了,他想,即使是天孤的女人,她们也太酷烈了。他等得起,他要等到王子带领天孤的子孙们杀入中原,然后挑选这里的姑娘。
在这样的幻想里,他双眼放空,眼前那些花鸟美人的灯笼都被夜风模糊成了一圈一圈的光晕。
月光在塌莫的杯子里融化成一圈一圈的光晕。
茶水已经冷了,但这位王子一口也没有喝。坐在他对面的灰衣文士微微笑起来,倒掉了杯子里的茶,重新为他续上热茶。茶香混合着不知名香料的气味,熏得他皱了皱鼻子。
“您有什么顾虑呢。”那灰衣的文士开口了。
塌莫王子谨慎地盯着这个中原人,他不高大,不英俊,甚至没有中原人所推崇的那种文士的风流姿态,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新王的心腹。
但当这个人坐在那里时,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质来。
他像是荒芜的草场上一只停在石头坟上的鸮鸟,不飞,不叫,但总转着头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来人。即使远远看一眼,都会给人一种不祥的暗示。
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主人?
塌莫制止了自己的联想,他伸手,拿过杯子攥在手里,用温度给自己一点底气。
“那毕竟是乌兰古部的图卢。”他说。
中原人们轻视女人,天孤人一视同仁地轻视所有中原人,但他们不轻视乌兰古部的女人。从十多年前起,白灾来了一次又一次,许多小部落覆灭在了风雪里,乌兰古部却一直撑了下来。
她们死了一位图卢,失踪了一位图卢,一蹶不振的时候鬼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位图卢来。好像真有月亮里的狼神不断投身在这个部族里,生拉硬拽地让这里的人度过灾难。
不,不,肯定不是,塌莫想,谁家的神灵会自己做自己的姨母,自己做自己的女儿?
眼前的文士没有对他口中的图卢露出轻蔑的表情。
“诚然如是,”他说,“但您也是草原上的王,我的主人也是中原的王。两人筹谋她一人,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您知道她来这里是寻找药材,出售马匹,置办度过冬天的货物,身边没有带许多随从。只要按照之前的谋划,跟踪与她有交往的商人,把握好他们见面的时候,活捉或者杀死她,她身边的人自然会失去主心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乌兰古部也难以产生新的图卢。”
他刻意忽略掉了塌莫还只是个王子的事实,果然,这个说法让对面的人面色稍霁。
“如果得以在你主人的帮助下事成,”他说,“待到我统一部族,定然会按照原先的约定,厚谢你的主人,帮助他成为中原的王者。”
这话像放屁似的,听听就行了,塌莫从来不打算帮助中原选出一位一统天下的王。现在中原四面漏风的样子正好,几个王打得不可开交,南边还被反贼占领,正好适合草原上的子民长驱直入。
不过如果这位新的襄溪王愿意考虑在一统天下之后以河为界割北方的土地给他,那是可以再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