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00)
黎鸣铗收起懒洋洋的样子,他嗯了一声,从那细作怀里摸出一枚打了孔的不知道石头还是骨头,拍拍他的脸。
“看信物是北边草原的部族。”他说,“先内乱后地震,这个冬天他们过不下去了,就往中原打主意。”
“已经到了这里,恐怕他们有越境的哨点了,得回禀给殿下,拔了钉子。”
他捆住那个天孤人,扔上马背,回头时又变成刚才那副懒散又有点贫的样子:“那把弓……”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嬴寒山正在用他丢下的那块沾血碎布擦手,她身上没有血,只有指尖因为不知道什么武器的倒流而沾了一点点。
可那红色的瘢痕却像是溅面的血一样星星点点从下颌蔓延到后颈,衬得那个正在擦血的人艳丽得近乎妖异。
他突然感到后悔,非常后悔,刚刚她杀死那些天孤人的一瞬间,他应该回头看一眼她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回过神来时,金色的眼睛已经转向他了。
“怎么?”
什么也没有。黎鸣铗笑了一下。
听说南边那个刺史要被封侯了。太好了,她没有到那个地方去,不然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被那位新生的王侯留下,再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们走吧。”
……
“相爷,下官预备要走了。”
风轻轻翻动着书房的竹垂帘,煮茶的热气在帘骨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屋里炭燃得暖和,主人只穿了一件寻常旧衣,不像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倒像是哪家族学中的老儒。
裴厚之没看站在阶下的使者,也没看那卷被他捧在手里的诏书,只是从书案上揭下新写的字,对着光看了看上面未干的墨渍。
全身官衣穿得厚厚实实的使者已经开始冒汗时,裴厚之终于抬头,和善地看向他。
“圣上既然拟旨,要封侯位,你去便是,又何必来知会本相呢?”
使者的嘴角抽了一下,谁都知道小皇帝至今已是总角之年,却话也说不清楚,更不要说提笔下诏了,他手里这份诏书,从头到尾都是眼前这人拟的。
诏书倒不是什么得罪人的诏书,敕封臧沉二州刺史裴纪堂为文定侯,领持节都督一职,代上统领臧沉兵马。
臧州、沉州甚至包括小半个从州都已经归于一域,朝廷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里希望沉州和第五煜两败俱伤的想法落空了。
但落空不是完全落空,在战争中那位统领两州兵马的大将军失踪,军权空悬无主。裴纪堂是文官,从未直接掌管两州军事,他想要把那些未必服他的将领拿在手里,绝非易事。
这时候,朝廷一纸封侯令下来,就把他从火堆前提到了火堆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光鲜亮丽的影子,这个人吃掉了苦战之后的所有好处,踩着生死不明的大将军原本该得的一切封侯,不用谁去挑唆,不用再用什么手段,内乱自然会发生。
……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不会是个蠢货。
所以,这一旨圣旨,他未必会接。这趟宣旨的活,就是一块落谁手上都又黏又烫的烫手山芋。
“下官恳请相爷赐教。”那使者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歹他有左相学生的门路,今天才能站在这里。
“赐教什么?”
“若是,”他忖度着语句,“若是那二州刺史不肯接旨,又该如何?”
“不如何,”杯子里的茶冷了,不中吃,裴厚之信手把它倒进窗边的兰花里,“臧沉大将下落不明,方经一战,一时半会难有新的战事,他此时抗旨,是想和朝廷对上,他该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接的。”
使者恍然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阳谋。若不接旨,便是拖着还未整顿好的军队,民心涣散地与朝中开战,双方一南一北,朝廷固然兵力不济,但裴纪堂内患未除,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这时候冒险接下,还能看看有没有调停的余地。
两边确实都算不上好选择,但左相似乎笃定了那人会接旨。
“还有一事,”那使者谨慎地攥着手中的旨意,“相爷,讨逆平叛大将军嬴寒山之妹,经查似乎是叶家余孽叶蔓……”
裴厚之抖空杯子的手顿了顿,使者听到他叹息一样,梦呓一样,说出一句让人不懂的话。
“可惜了,我的善善,应该也很喜欢女儿……”
这话没头没尾让人听不明白,使者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说:“而刺史此人,对她似乎颇有情愫,如此立场,或许应该再慎……”
哒,杯子被轻轻放在桌上,裴厚之突然提起兴趣一样看向他,半晌拊掌笑起来:“是吗?”
“是吗?哈哈哈哈……有意思,好啊,好啊……真是有意思,裴叶啊……”
站在阶下的使者等得官衣全湿,也再没有等到左相继续说点什么,他只能恭恭敬敬地退下,揣着满腹疑问启程了。
【金为马,玉作梁,駪駪北来拜侯王。】
【好防黄粱一梦醒,匣无化碧竹无湘。】
——佚名·颐朝末年赊刀歌
第294章 夜乱局
不下雨的时候,偶尔会起一种小风。
起初非常小,夹杂着些树叶尘土之类的东西,在两道墙壁之间打旋。
如果没人走过,也没什么东西干扰,它就逐渐变大,再变大,变成飞沙走石的一团,卷走谁家晾在树枝旁的衣衫被褥,乃至折断树枝,掀翻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