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黑沉的土壤上,栽种着大大小小的异种。
所有的植株,全是异种。
本该凶悍,发疯,嗜血的异种不知为何竟像是乖顺普通的普通植物,就这么扎根在这里,在月光的照耀下安静无声。它们的枝丫微微晃动着,就像是……就像是它们的本质,也正如此时此刻。
可那种奇异的、疯狂的不安,却始终笼罩着兰斯,让他根本不敢放松戒备。
有什么……在看着他。
兰斯打了个激灵,下意识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在一株矮小的,狰狞的藤蔓上,缀着一颗硕大的花苞,那些花瓣颤动着,正缓缓绽开……仿佛兰斯只是碰巧撞上了花开的时节。然而,就在那绽放的、如脸盆大的花蕊里,却诡异地长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兰斯脸色煞白,如遭雷劈。
那种没来由的惊恐贯穿了他,甚至连理智都没反应过来那种恐惧的情绪,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动作起来。他连连往后倒退,那姿势比起离开,更像是逃离。
砰——
兰斯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墙。
那熟悉的、有点温暖的气息笼罩着他,却没有带来往日里该有的安全感。
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对上了佛拉尔那张英俊的脸庞。
……佛拉尔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回来?他身上的衣服就是离开那天穿着的……他的笑……
疯狂的念头在逃窜着,可佛拉尔在笑。
他笑得很肆意,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大手抚摸着兰斯的侧脸,继而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激昂。
“兰斯,你为什么要害怕?”
兰斯下意识避开了佛拉尔更进一步的亲昵,脚底奇怪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踩上了门后的土壤,可此时此刻怪异的不仅是这片庞大的空间,还有眼前的佛拉尔。
“你在,做什么?”
兰斯以为自己会大喊大叫,可那话真的说出口时,他只感觉到怪异的平静。
就好像沸腾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在理智底下。
必须如此,非得如此。
若是任由情绪彻底倾泻,兰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兰斯不是最喜欢塞拉斯吗?”佛拉尔一边说,一边侵入了兰斯周遭的空间,大手强硬地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是说,那曾是你喜欢、仰慕的人?”
“回答我的问题。”兰斯挣扎不开佛拉尔的力道,索性也不挣扎了,他仰起头盯着佛拉尔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佛拉尔俯下|身,在兰斯的耳边说。
“我在帮你呀,兰斯。”
那只大手紧抓着兰斯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去,注视着那大片的黑沉土壤。在这片怪异的土地上,那些滋长的异种在某个时刻开始颤抖起来,像是迫于某种威压在颤栗。
紧接着,啵——
细微的声响。
是一朵花在绽放的声音。
啵,啵,啵,啵——
是无数朵花绽放的声音。
那重重叠叠交错在一起的花开,本该是象征着生命的延续,是自然的气息,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它们却骤然变作癫狂的序章,拉开了混乱无序的幕布。
兰斯看到无数朵花绽放,也看到无数的花蕾,更看到无数花盘中,熟悉又陌生的人脸。再是美好纯粹的东西在重复了一千次、一万次后,都不可能再激起任何的欢喜,只会变作噩梦的来源。
兰斯头晕目眩,被佛拉尔抓着的地方开始灼痛起来。
“放……放开我……”
兰斯挣扎起来,那种灼痛就像是火焰,或者太过明亮的光芒……不论是哪种,那种灼烧的痛苦烙印在他的皮肉上,甚至让他有一种能闻到焦香的错觉。可是那股力气却越来越重,仿佛要穿透兰斯的肩膀捏碎他的骨头。
“兰斯……”
恍惚间,兰斯听到有人在叫他。
忽而,肩膀上的重压突然消失,兰斯在意识到束缚松开的瞬间就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他双手抓着法杖,闯进了异种森林。
这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投罗网,可在那个时候,兰斯已经顾不上这么多。
他的心里有个荒谬的猜测,这里这么多的异种,这么多……人脸,难道是佛拉尔想要复刻出一个塞拉斯吗?
这是亵渎!
是生命女神禁止的领域,是沉默丧钟禁绝的界限。
佛拉尔到底是发什么疯,才做出这种疯狂的事?
兰斯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朝着深处跑去。他没有留意到,在他掠过那些异种的时候,那些怪异的存在仿佛也感知到他的来临,有意无意地朝着他倒伏。
那藤蔓、触须,狰狞的花盘,摇曳的断肢,都幽幽朝向他的方向。
“真奇怪呀,兰斯。”佛拉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带着长长的叹息,“我都让你别来,你偏偏不听。不乖乖听话,看到这些还没长成的植物,你又自己害怕了……”
……这难道还是我的问题吗?
兰斯忍住没骂出口。
可佛拉尔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幽幽笑了起来。
“这可是我打算送给你……就当做你离开小镇的礼物。”
这下兰斯真是没忍住:“谁想要这样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