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珍珠。”兰斯皱了皱脸,“我就是我。”
“是呀,兰斯只有一个。”
塞拉斯的声音冷淡下来。
“谁来,我也不给。”
绚烂的光芒暴起,自天幕贯穿下来。那巨大的光柱轰向地面,直击那些穷追不舍的黑泥怪物。
兰斯挠了挠耳朵,黑泥怪物在死前的咆哮声可真是难听死了。
“你生气了?”
紧接着,兰斯挠了挠塞拉斯。
塞拉斯纵容着兰斯的小动作,回答着他:“没有生气。”
“你生气了。”兰斯自顾自地说,“我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我那么厉害,会看中我的人……神,自然也是有的。”
这样的话,兰斯是不会对其他人说的。
在外人的眼中,兰斯是安静的,沉默的,除了必要的时候,他才会主动开口,掌握节奏。像是这种有点小得意,有点小脾气的模样,只有在塞拉斯的面前才会自然展露。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收敛。
兰斯并没有留意到,哪怕他和红蔷薇小队,和从前的室友关系如此紧密的时候,他仍然保留着某些界限。
那是本能的克制。
就仿佛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前,就已经清楚地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保护,不管是对兰斯,还是对其他人来说。
这般安静地潜藏在已经不适合他生活的环境里,唯有这般,才能掩盖那些无意识流淌出来的异样。
比如,兰斯不再受伤。
不论多大的危机,多难解决的困境,在历经千辛万苦后,兰斯破烂的衣裳底下,皮肤仍是干净皙白的。
达里尔似乎已经忘记兰斯曾经操控他的恐惧,也似乎忘记他曾说过的话——兰斯需要被观测到,才能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
与小队成员如此亲密的接触,从不曾远离的结伴同行,又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观测?
他们觉得兰斯是人,于是兰斯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形态。
“兰斯很厉害。”就在风声里,塞拉斯轻声说着,“世上一等一厉害的兰斯,是我的人类。”
我的。
一个特殊,独占的词语。
它不那么光明,充斥着极端负面的情绪。因为占有,所以排他。
我的。
塞拉斯拂过兰斯的头发。
我的。
他低头亲吻兰斯的额角。
我的。
咆哮的风声里,他们掠过空旷的教区,视主教堂的禁锢法阵于无物,毫无停留地击开了沉重肃穆的大门。
本该坚不可摧的大门在光辉里消融。
兰斯越过光暗的交界处,清晰地看到了教堂内的惨状。
这是远比外界还要丑陋怪异的画面,所有事物都发生了异变,不论是长出了眼睛的木椅,还是挣扎出了瘤状物的墙壁……伴随着洞开的大门,是汹涌而出的黑泥,它们齐齐被挡在一道月光锻造的墙壁后。
然而这些都远比不上那座雕像。
本该肃穆圣洁的雕像挂满了人脸,那每一张脸都像是泡发了的面皮,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起。它们遍布整座雕像,几乎将其吞噬,然而,然而,它们又仿佛还活着,嘴巴张开的时候,是高高低低的呻|吟。
呜咽的,哭叫的,大笑的。
宛若噩梦。
兰斯轻声说:“这是污染?”
在这之前,兰斯没有真正见识过神明堕落会是怎样的画面。
“是的。”塞拉斯跟着看向那座雕像,穹顶上散落下来的些许光亮笼罩着教堂内最后的一处,“看起来,还挺别致。”
兰斯抿紧了嘴:“你要是变得这么奇怪……”
真奇怪,哪怕兰斯已经清楚容器不代表着祂,然而无意识间,他在话语里又总会将两者混淆。
唯独在这一点上,塞拉斯从没有纠正过他。
他只是说:“能这么丑的,也是罕见。”
兰斯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月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只是听起来有些好奇:“如果我们死了,会去哪里?”
“回归祂。”
这一次,兰斯的嘴唇终于颤抖了两下,喃喃地说:“那我还是再坚持坚持。”
“有那么糟糕吗?”
伴随着塞拉斯的轻笑声,连绵不绝的雨幕里,亮起了一轮月亮。漂亮的月牙高悬在天上,以一种非凡的速度填充着,不过两个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变得圆满。
硕大,惨白,冷漠的月亮。
像是一只眼睛。
遥远之外,正在和灾变之主教士纠缠的红蔷薇小队、或者说,在此地的人只要抬起头,都能看到那轮怪异的月亮。
满头大汗的达里尔在看到那轮月亮时,就浑身发麻,有种无名的恐惧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能听到茉莉害怕、悄悄的声音:“月亮,怎么是这样?”
月亮,怎么会是这样?
在过去兰斯使用月牙的力量时,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就算冰冷,遥远,却也不是这种怪异。
……是啊,毕竟,这是只属于兰斯的月亮。
过去,现在,未来。
只会出现在兰斯梦中的月亮。
第80章
灾变之主不会出现在此地。
主教堂的异变, 或者说人类世界的异变,不过是神力外泄的结果。
只是,有这些神力, 也是足够了。
因为这从来都是一个流动的过程,并非永恒停歇。
那轮月亮出现时, 所有的黑泥怪物都停了下来,它们齐齐看向月亮——真是奇怪,它们有眼睛这回事吗——在咆哮、充斥着本能敌意的嘶鸣里, 月亮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