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66)
每思及此,她都觉得自己像被闷在了一块冰里——
她非得见宋玠一面。哪怕死,也得见。
还有玉玺,对,还有玉玺。皇兄既然想要,也需要,就给他又如何!
——正这样想着,辰王驾临的通传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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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时,辰静双的脸依然绷得很紧,见她的手缩在被子里,便露了个同样紧绷的笑:“冷么?若冷,叫他们把火盆再挪回来。”
宋如玥也有些不自在:“倒不冷。”
一面说着,一面狠了心,将宋玠的字条搓碎。有被子遮掩,辰静双并未察觉,随意坐到她榻边,又笑了一笑:“这些日子,本想来见你,可总想起旁的事,就不敢来见你。今天倒是有了旁的事,总算推着我来见你了。”
这话宋如玥听了本该高兴,可她正做贼心虚,一扬眉,却无话讲,于是慌张地一怔,忙瞥向别处:“啊。”
辰静双的心,忽而凉回去半截。他不安地动了动,把脚收回到一个规矩的范围。
宋如玥道:“……那对青玉盏,我收着了。明月,茶。”
明月应声领命,退下。内间便静得出奇,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被显露出来。
辰静双忽然侧耳问道:“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像是……在撕什么?”
宋如玥一咧嘴:“谁能撕什么?我没听见。”
辰静双摇了摇头,果然听不见了。又问钟灵等人,他们却跪得远,更听不见了。
不待他细究,明月已用那对青玉盏泡了茶,恭恭敬敬地端上来。
青玉,说是青玉,其实却是将青瓷烧出了玲珑玉色,比些凡夫俗玉还要通透,极难得,整个辰国也不过一间瓷窑烧得。这一对青玉盏又是贡品,色泽自然也是极品,像片被阳光照透了的春叶,对着光,影儿里都晃着水纹。
这一对是茶盏,辰静双这几日嘴里无味,端起来喝了一口,无端地想饮酒,不由得叹道:“还有一对青玉酒杯,等你伤好了,我叫人一并拿过来吧。”
宋如玥仍暗暗搓着碎字条,想着去前线的事,心神不属,随口道:“等到那时候,又不知是什么光景了。”
不知是什么光景。若留在辰王宫内,怎会不知是什么光景?
于是方才喝下的茶,忽然变成了一整团白煮蛋黄,竟噎得人胸疼。辰静双白着脸叫人都退出去,自己把青玉盏放下,看着杯影水影摇曳,忽而笑了一声。
宋如玥看他。
辰静双道:“青璋,你记着,我是绝不会勉强你的。”
宋如玥终于估摸着手里字条已经碎尽,回了神,笑问:“怎么说这个?”
一边说,她一边伸了手去,想整理一下辰静双来时弄乱了的衣襟——她早便想好了、改了主意,若辰静双还肯过来,且不提玉玺之事,她就仍要厚着脸皮赖着他,就要更好好待他。倘或有那么一天,辰子信真因她与玉玺而死、辰国真因她与玉玺而衰落,那也一定是在她宋如玥战死沙场之后。
她会把玉玺给皇兄,她的骨与血、皮与肉,都与皇兄一样,承自天家。
但她要把命奉送给辰子信。因为他们的心已经贴在了一块,独活不了。
而她的手,半空中就被辰静双握住了:“你手上这是什么?不是在宫中静养么,怎的脏了手?”
他一边从旁拿了帕子给她擦手,一边苦笑着暗骂自己没出息,心都冷了,对方一招手,还这样鞍前马后。谁知,不经意抬眼一看,这回脸白的却成了宋如玥。
他顿生狐疑:“你……又出去胡闹了?”
宋如玥久病,虽觉出一丝异样,但辰子信问得急、离得近,她未及细想,为了遮掩真相,已经点了头。
不料辰静双摇头冷笑:“那怎会只脏了几个指头?钟灵明月天铁营,各个都在,又怎会纵你?”
宋如玥清了清嗓子,叫他附耳过来,低声笑道:“闲来无事,我把手伸出了窗,他们不知道。”
辰静双听了,不做声,一托她的肘。宋如玥不解其意,乖乖抬臂,结果又挨了一声冷笑:“袖子倒干净?”
宋如玥受不得一点的风,他生怕她不知轻重,简直急疯了,伸手便去探她手方才放着的地方摸索。宋如玥忙按住了那一处被子:“欸,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
辰静双没理她这色厉内荏的呼喝——柔软的锦被里,他已经摸到了一点异物,并指一夹,飞快抽出来查看。
宋如玥也实在没想到,方才的字条碎屑,竟还有漏网之鱼。
好巧不巧,这一片上,正有那个芝麻大的“玠”字!
辰静双一见就红了眼,一言不发,将宋如玥连着被子往里推。
宋如玥愣是被他的表情吓住了,一个字没敢说。
而被子底下,那些大大小小、或扁或圆的碎屑、被搓得辨不出面目的字迹,全都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更令宋如玥屏息的是,最大的一块残片,竟依稀是半个“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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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明月已经在回应方才宋如玥那声叫喊了:“殿下?”
她们倒都不担心——凡是宋如玥的心腹,谁不知道辰王是个脾气最好的人呢?又珍重他们殿下,天底下,再没这样的如意郎君了。连问这一句都多余,譬如钟灵就只当那是他们夫妻胡闹,寻思着反正辰静双知道分寸,正要躲远些,免得脏了耳朵。唯有明月觉得宋如玥似乎语气有异。
“滚!”谁料劈头就是辰王的一声怒吼,“滚出去!——滚出望凤台!没有孤的旨意,谁也不准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