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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重生)(360)

作者: 将小明 阅读记录

她说还不够,话音未落,劈手夺起药碗一砸。这一下对准了宋玠的脸,他哪能躲开?若被砸实了,只怕脸上皮开肉绽也是有的,哪还能笑?

幸好,卫真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碗。

可是,碗底残余的药汁,却依然溅上了宋玠的脸。他抬手一抹,从卫真手里掰了碗下来,看了看宋如玥,嘴唇翕动,嘴角沉得低低的,一个字也没说。

他交睫数次,捡起糖,转身出了帐子。

卫真丢下一句:“公主眼下已是阶下囚,脾气太烈,并非好事。”

宋如玥眼皮都懒得对他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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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玠并没有走远,卫真一走出去,就看见了他。

也是,他若脱离了卫真视线,自然又要引起怀疑。

宋玠正倚着一棵树,抬头看着枝叶上的虫蛾。见了卫真过来,还笑着招呼他,小声道:“卫将军,快来。”

他眼眶深红,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哑。

卫真于是过去,顺着他目光看去——无数只幼虫,正从同一包卵中钻出,蠕动着四散开去。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凝——他最怕这样的虫子,不过没有告知任何人。

宋玠痴痴仰头:“这些虫子,朝生暮死,一生不知会离开出生之地多远。往后侥幸遇见了,大抵也化了蛾,还能认出彼此,曾是同胞的手足吗?”

卫真听懂了这句隐喻,却不擅长打哑谜,更不擅长安慰,憋了半天,只说:“公主的性子……和诚王一样,也不算辱没了皇族血脉。”

宋玠笑了一声:“你对她,倒颇为容忍。”

“我只是忠于陛下,并非不知喜怒哀乐、忘却七情六欲的死士。”卫真回答他,“公主虽然莽撞了些,到底,爱恨分明、敢作敢当,配得我尊敬。”

宋玠又笑了一声,转眼看他:“本王却不配。”

卫真抿了嘴,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他想了半天,觑着下属们都远,才轻声问:“殿下之才,我已亲眼见过;从前之德,也有诚王和公主言行举止为证。我也不明白……殿下,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这就是卫将军……始终不肯信任本王的原因?”见卫真颔首,宋玠只淡然一哂,“生死之间,性格大变,也是有的。本王只是怕了。”

卫真显然不信。

宋玠无奈地一笑:“真金才不怕火炼,可是,本王或许只是块镀了金的铜铁,让天下人看走了眼罢了。”

卫真摇了摇头,不再问了。

他原本看着宋玠和宋如玥,只觉他们大相径庭,不像亲兄妹。直到杨村里宋如玥图穷匕见、这几句宋玠死不认账,他才明白。

喜怒不形、心如铁石。

好一对皇室人。

御使

宋如玥虽然痛骂宋玠为辰恭走狗,可是,宋玠真没骗她。

早在刚刚拿到玉玺锦匣的时候,他和卫真已经秘密派出了一队精兵,连夜将玉玺护送回了永溪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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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金流云锦、南疆乌木、还有机关大家卢荃设计的机簧,五百年不朽……这么个盒子,倒衬得起它。”

回答这句慢悠悠的夸赞的,只有一声绷紧了的“是”。

辰恭不以为忤——或者说,他根本很喜欢看着属下们噤若寒蝉的模样——他一哂,随手抛了那镶金嵌玉的盒子,阴恻恻道:“送到昏王墓里去。昏王活着的时候不信朕,死后,总得看看这如山铁证,免得安息了!”

盒子在地上滚出好远,声音空落落的。有人弯腰捡起,把脑袋垂到了脚上,碎步离开了。

留在辰恭手上的,于是只剩了玉玺。

他摸了摸,质地冷硬;又掂了掂,颇有几分压手;翻过来看,八字刻文整齐肃穆,朱砂洇得抹也抹不掉、蹭也蹭不去……

他那么努力地想欣喜若狂、对它珍爱万千,可是,无论摆出多少姿态,却总提不起那个劲来。

算算,也只有方才,心头涌过了一丝激动。

他有些倦怠,面无表情地将玉玺在桌上翻来滚去,心里却觉得无趣。

半晌,他问:“启王在何处?”

“……还在辰燕边境上。”有人小心地回答,“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卫将军行军不快。”

“只有玉玺先回来了?”辰恭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

这一笑,笑得答话之人冷汗透衣:“……是。”

“安乐呢?”

“卫真将军说,安乐公主伤势严重,恐怕经不起长途跋涉,因此,随军押送。”

“卫真?”

“……是。”

“你们谁能保证,这背后,没有宋玠的心思?”

答话之人又冒了一身冷汗。

当着这位陛下的面,他是不敢稍稍抬头的,只能看到兼明殿富丽堂皇的地毯。可是这地毯上,早不知死过了多少人——甚至,据说前朝皇后就是死在这里,死在跪见圣上的地方,死无全尸。

皇后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介无名小卒呢?

他只好强压着恐惧,声音却不自主地发了颤:“属下……属下在前线所见,启王与卫真将军,几乎片刻不离,不知其后是否……是否有启王的心思……”

他说完,直把脑袋埋到地上:“请陛下恕罪!”

一般这等时候,辰恭是不会立即回答的。他享受他人的恐惧,因此,总会将人晾着,直到躬伏的脊背也开始肉眼可见地颤抖,才会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曾经,有人没熬过这恐惧,当场尿了。辰恭的处理也简单,当场拉出去剐了。从那以后,面圣之前再紧张,也没人敢喝一口水。

此人也一样,足足忍了两天没喝水,嘴唇都干裂开了。可是,还是有悉索尿意,沿着小腹一路匍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