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商并未回头,但已悄然摸向身侧的剑鞘,“阁下是……?”
阴仪已经已经封禁十年,魔域旧主早已在当年的封魔杀戮中祭天,新的魔主还未应运决出,群魔无主,现在正是混乱时刻——听说已经有人迅速收拢势力,野心勃勃要做魔界新主,带领魔域回攻仙门。
仙魔两道,百废俱兴。
魔域可不讲虚假的仁义道德,没有儒佛之道,谁强就吞谁的丹,杀戮进阶的人比比皆是。
顾沉商没有得到答案,谨慎回头。
眼前这个沉默的人,他竟看不出深浅。
如今的魔域之内,像他这样的七阶魔修已经很少,八阶多已战死,九阶更是神话,十阶……只能未来应运决出的魔主。
眼前这人,是?
顾沉商肃穆的脸色微转,乘肃剑悄然出鞘了一寸,然后就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
他还来不及心惊,就听见一个十分罕见的称呼。
“紫萱。”
顾沉商木然的眼神中终于生动地露出了几分诧异。
声音有点耳熟,但又不是特别耳熟,如果耳熟的话,那这个人以前一定不太爱说话。
“阁下究竟是……?”
黑雾兜帽之下,只露出一段瘦削锋利的冷白下颌。
顾写尘淡漠地看着曾经的七峰峰主之一,淡淡问他。
“她的命火,在哪里。”
顾沉商霍然起身,惊退三步。
一个在仙魔两道都久未出现的名字撞入眼前。
“少……少尊……”
他,他这是来下界了?
飞升之后还能来九洲,神仙竟如此自由。
可他看起来似乎过得并不好。
飞升做神仙这样累吗?他像是比从前更清瘦了许多。
但两人显然没有熟络到能交谈近况的关系,而且,顾写尘似乎来者不善。
他找圣女的命火做什么?
顾沉商自然不会告诉他。
因为,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荒岚之水弥漫阴仪,如大地之母,化作江河入海,又有细密支流,淌遍整个魔域。他的护印道法能让那朵冥业冰莲不被任何人惊扰,完全隐匿。
而最终她会在哪花开,顾沉商也不知道。
更何况……
圣女不想再过“圣女”的人生,就像夜宁也不想过“顾夜宁”的人生。
她们不想,顾沉商就会守护。
而他余下的生命都用来等待这场并蒂花开。
所以顾沉商沉默片刻,木讷回答:“我不知道。”
顾写尘平静地看他片刻,理解地点了下头。
“那就杀了你。”
他剑都没动,一缕冷雾凝成气刃,逼迫而来。
顾沉商自知不可能打得过真神,所以他也没动。
“圣女说过,要我好好生活,”顾沉商倒是不怕死,他只是很认真地在神的剑下解释,“我最好能好好活着。”
那剑竟蓦然消散,收了回去。
顾写尘盯着他看了半晌。
大概是太久没人和他谈起过这个名字。
霜凌。
顾写尘忽然就不想杀他了。
顾沉商更加感受到了他的沉郁,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飞升看来很苦,少尊。
顾写尘就那样看了半晌,然后忽然问:“夜宁在哪里。”
顾沉商肃穆地看着他。
顾写尘要知道,命火究竟是怎样四散,怎样被收拢,然后被养在那一朵冥业冰莲之中。
片刻后。
黑衣离开。
顾沉商一身是伤,面色祥和地倒在荒岚之水旁。
他静静看着平和的水面,安宁肃穆。
顾写尘不会真的伤她,他知道。
因为夜宁是霜凌一手救回来的。
夜宁,夜宁…你什么时候开花呢?
…
当夜。
巽风洲叶家,一团冷冽的黑雾出现。
九洲之内,巨大的变革之后,新的格局缓缓落成。乾天圣洲已经化作飞灰,那片曾经最神秘之处,如今只是某人飞升的天坑。
方圆千里,向下深陷数十米。
说实话,那到底是飞升的痕迹,还是发疯的痕迹,谁又知道呢?
权力的倾轧并不会停止,但巽风叶家向来避世,只接连接诊了数月。
仙魔一战虽然以某人飞升提前画上句点,但九洲之内仍然殃及了许多凡人。
叶敛忙来忙去,就已经是新一年的初夏了。
顾写尘摘掉黑色的兜帽,看见巽风青叶印的医阵外,叶敛忙碌地询问着每个凡人的伤势,态度温柔谦和,大概是有人喜欢的样子。
顾写尘也记得,她走之前紧紧攥着的青叶印信封。
心莲又开始酸苦地生长了。
像是一池泥沼,酸涩生烟。
他好像开始明白那是什么了。
于是当天,接诊完毕后的叶少主,在自己的房门口被一道黑雾冰冷拦住。
那冷雾离他咽喉只有一寸,往前一点就会见血封喉。
“夜宁的命火,你如何养好的?”
“霜凌的命火为什么直接消失了。”
叶敛愣了愣,然后也很快地反应过来了,似是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少尊,真的学会问了啊。
他的问题,叶敛都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敛了敛衣摆,认真地回答,“夜宁姐的冥业冰莲被放在巽风灵气最好的药清池中,四周有最高青叶印,很安全,这是霜凌……当初拜托我的。”
顾写尘的眉梢眼底似是飞快划过一丝冰冷戾气,但强行忍住。
“夜宁的命火,是霜凌自己用她的圣息拢住,带了一路,护得完好,交到我手中。”
所以,是因为霜凌有荒岚,才能护好夜宁的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