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五”二字,戚皇后缓缓抬眼,对萧誉道:“滚出去!”
廊下的宫人们一动不动地守在殿外,只听“吱嘎”一声,殿门开了。
“二皇子。”宫人恭声行礼。
萧誉并不理会,阔步穿过长廊,步下玉阶。
朱嬷嬷目光晦暗地望着萧誉远去的背影,道:“你们在这继续守着,派个人去司乐司请许女史过来,娘娘爱听她唱的小曲。”说着推门进了内殿。
殿内,澹澹轻烟从高案上的瑞兽鎏金博山炉里悠然飘出,丝丝缕缕攀在空气里。
戚皇后坐在贵妃榻,揉着眉心。
朱嬷嬷快步上前,给她按太阳穴,道:“娘娘可是头疾又犯了?”
戚皇后淡淡“嗯”了声,道:“桂嬷嬷今儿怎地不在?”
桂嬷嬷是戚皇后的乳嬷嬷,也是她在这后宫里最信任的人。
朱嬷嬷眸光一闪,道:“桂嬷嬷今儿染了咳疾,怕把病气过给娘娘,便让奴婢替她了。娘娘可要奴婢差个人去唤她?”
“算了,让桂嬷嬷好生养病罢。”
朱嬷嬷“诶”了声,又道:“奴婢擅做主张,派人去请许女史过来给娘娘唱几首清心曲了。娘娘听一会小曲,歇个晌罢。”
“让鹂儿那丫头回去吧,本宫今儿不听曲了。”戚皇后道:“皇上眼下可是在乾清宫?”
“皇上下朝后便去了养心殿。”
戚皇后沉吟了片刻,道:“让人去小厨房提一盅参汤,随本宫去养心殿。”
养心殿。
汪德海听底下人来报,说戚皇后的凤撵正往这头来,微微一惊。
皇上来养心殿多半是为了批阅奏折,这后宫的妃嫔个个都是有眼色的,从不会争宠争到养心殿来。尤其是戚皇后,为了以身作则,甭说养心殿了,便是乾清宫也鲜少去。
莫不是出了甚事?
汪德海忙对一个小太监道:“去打听一下,今儿坤宁宫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那小太监一溜烟地跑出长廊,汪德海转身进了养心殿,对嘉佑帝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轿撵正在路上呢,您看?”
嘉佑帝放下手里那份从扬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战报,道:“请皇后进来。”
汪德海福身出去。
不多时,便领着戚皇后进殿。
嘉佑帝掀眸看着戚皇后。
她今日穿了条雪青色的凤尾裙,行走间莲步如华,带着十年如一日的雍容清雅。岁月待她极宽容,明明已过不惑之年,瞧着依旧像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蛾眉曼睩,仙姿佚貌,仿佛是从画里走出的绝代佳人。
曾经的戚家大姑娘艳绝京师,是上京多少儿郎藏在心尖尖的意中人。
人人都道,戚家有女百家求,但真正敢去戚家求娶的人却没有。谁都知晓,戚大姑娘早就被皇后娘娘相中,是未来的太子妃。
直到父皇一纸赐婚圣旨,将她嫁与了他。他与她,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自此有了牵绊。
嘉佑帝唇角弯起个淡淡的弧度,道:“皇后怎地来了?”
戚皇后将从花梨木攒盒里取出汤盅,道:“皇上这两日在养心殿处理政事,怕是又忙得废寝忘食了。这是臣妾让人熬的参汤,皇上吃几口罢。”
说着,亲自给他盛汤,手里的蓝底榴花玉碗将她一双柔胰衬得如霜雪一般莹白无暇。
“皇后有心了。”嘉佑帝接过玉碗,二话不说便拿起调羹一口一口将汤饮尽。
自十六岁成亲至今,他们已然结发二十多年。
对她递给他的每一口吃食,他好似从来都不怕她会下毒。
屋子里灯火煌煌,将他的面色映衬得格外不好,是久病不愈的人方才会有的面色。
他其实生得十分俊美,曾经的七皇子萧衍美名不曾传出,不过是因着他常年深居简出,鲜少让人瞧见他的真容罢了。
戚甄也是到了大婚那日,他挑开她的盖头之时,方真正瞧清他的模样。
那一夜二人喝的合卺酒里她下了药,他吃下酒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他拿过元帕,割指滴血,对她温和道:“以后不必给我下药,我不会碰你,昨日我本就不打算与你圆房。”
那时的戚甄满心戒备,以为他是恼羞成怒方才那样说。
后来才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他不爱与人争,也不爱与人抢,便是去太原府就藩,也是两袖清风地去,不像旁的皇子,美婢成群,财帛满车,一路招摇。
太原府离上京不远,只那一次,他们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一个月方到封地。
这一路上,戚甄鲜少与他说话,他好似也不在乎,就那般望着沿途的风光,惬意又自在。
离开上京于他而言,是件赏心乐事。
甚至,萧衍宁愿自己的封地能更远些。以他在宫里不受宠的地位,他本该去更偏远,更落魄些的封地的。
不过是因着娶了她,这才不能随心所欲地去他想去的封地。
太原府这个离上京极近的就藩地,是启元太子为戚甄选的。
一碗参汤饮尽,嘉佑帝望着欲言又止的戚皇后,温声道:“朕幼时常因病痛,不能去文华殿与旁的皇子一同进学。老师知晓后,隔两日便会来玉堂殿给朕授学。”
嘉佑帝口中的“老师”便是眼下正在大理寺狱的老尚书范值。
玉堂殿在西九宫,十分偏僻,离文华殿极远,走这么一遭对年迈的老大人来说委实是桩劳累活。
原先建德帝还劝老尚书不必去,总归他对这病弱儿子没甚期盼,成年后寻个封地打发了便是。
只老尚书却很坚持,说他来文华殿给诸位皇子授业,自是要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