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晋勾了下唇角,“先不要同她说,派些人去驿站等着。待得接到人了,再同她说,免得中途出差错,叫她空欢喜了一场。”
椎云忙答应下来,想起一事,又道:“这几日京中好些人家递来了请帖与拜帖,主子可要应?”
嘉佑帝对顾长晋的态度臣公们俱都看在眼里,这些人在朝堂浸淫多年,人精一般,都在想方设法地同顾长晋打好关系呢。
这不,年节一到,拜帖、请帖跟天上飘落的雪花似的,掉了一大摞。
顾长晋沉吟道:“你派个人到尚书府给老尚书送些药,潘学谅如今可还在老尚书府上?”
“在呢,不仅潘学谅,潘娘子与廖夫人都在。”椎云叹息一声:“听潘学谅道,老尚书大抵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当初柳元带着潘学谅一行人回来上京时,戚家与二皇子萧誉在渡口设伏,想要灭口。好在柳元几人早就有了防范,虽受了伤,但并无性命之危。
之后仕子舞弊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三法司对外道这是老尚书与潘红枫里应外合,揭露廖绕通敌卖国而设下的局。
潘学谅自此洗刷了舞弊的罪名。
他入宫面圣时,嘉佑帝本是准备将嘉佑二十一年的殿试改至来年二月的。
如此一来,作为会试魁首的潘学谅便能参加殿试,说不得还能金殿传胪,缔造一桩佳话。
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潘学谅却恳请皇帝收回他贡士与举人的功名。
“当初若不是廖绕为了利用草民,将草民的名字添上桂榜,草民至今依旧是秀才。”潘学谅正色道:“既如此,草民不该也不应占着贡士或举人的功名参加明年的殿试。”
潘红枫在四方岛忍辱多年,此番剿寇能大获全胜,她可谓是居功甚伟。潘学谅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立下的功劳自是会泽披到潘学谅身上。
来年二月的殿试,潘学谅定是三鼎元之一。
这是多少读书人的追求,一条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青云路铺到脚下了,潘学谅却选择了放弃,叫人扼腕之余又心生钦佩。
嘉佑帝问他:“你可知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兴许一辈子都不能再有金殿传胪的机会?”
“草民知晓。”潘学谅坦诚道:“只草民也知晓,便是不能杏榜留名,草民依旧能为大胤出力,为百姓谋福,就如同阿娘一般。”
“还真叫顾卿猜对了,便如你所愿。”嘉佑帝笑道:“朕叫林卿在国子监给你留了个位置,明年开春你便到国子监当监生,朕在金銮殿等你。”
潘学谅怔然,听嘉佑帝这话,顾大人竟是猜到了他回京后,会舍弃秋试与会试的成绩。
“顾卿曾同朕道,他日潘学谅若为官,定会是个好官。”嘉佑帝道:“朕不忍你蹉跎岁月,想让你早日造福一方百姓,方举荐你到国子监就学,你不必惶恐,这本是你应得的。”
国子监祭酒乃老尚书学生,老尚书对潘学谅有愧,潘学谅去国子监可比他回去岭山书院要前程敞亮得多。
潘学谅心知这事儿多半是老尚书的安排。
果然,待得老尚书离开大理寺狱,老尚书便派人将他与潘红枫接去了尚书府,正式将他收做学生。
潘学谅说老尚书撑不过春天,他却不知,老尚书这一世已是比前世多活了数月,前世老尚书死在了大理寺狱,连嘉佑二十二年都没等来。
坤宁宫今夜灯火达旦。
戚皇后一整夜不曾阖眼,怕嘉佑帝陪她一同熬夜,索性便叫人将嘉佑帝送回了乾清宫。
闻溪半夜醒来,瞥见坐在床头细心照料着她的戚皇后,心中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她幼时生病时,阿娘虽也会来看她,但至多坐半盏茶的功夫便会离去,都是清月与安嬷嬷照看她的。
闻溪自小就知道自己没娘,每次问父亲阿娘是谁,父亲总是一脸严厉地同她道:“郡主便是你娘,日后不得再问!”
后来她和清月找安嬷嬷旁敲侧击,方知晓当初阿娘想要一个孩子,便安排父亲与自小伺候她的一名婢女生了个孩子。
那婢女姓闻,生下孩子没多久后便去世了,闻溪就是随了她的姓。
只哪个小孩儿不希望自己既有娘又有爹呢?
闻溪不曾见过生她的人,又自小养在萧馥膝下,自然而然地就把萧馥当做她娘看待。
阿娘说想要个父亲的孩子,父亲便当真与人生了个孩子给她养,可见他们二人是情投意合。不过是因着阿娘久病缠身,生不得孩子,这才借了旁人的肚子。
知晓她喜欢长晋哥,阿娘也不拦她,还同她道,待得日后长晋哥大事成了,便叫长晋哥给她一个名分。
闻溪一直等着这一日。
思忖间,额间忽然一凉,原来是戚皇后绞了一条湿帕子覆在她额上。
“孙院使道你这是吹了风沾了雪,这才起高热。这几日你便在偏殿好生养着,哪儿都不能去。”戚皇后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闻溪默默垂下眼。
阿娘与安嬷嬷厌恶戚皇后,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对戚皇后自也喜欢不起来。然住在坤宁宫的这些时日,戚皇后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原先的不喜不知不觉间消弭于无形。
有时候甚至会想,这才是真正的母亲罢。
孩子生病了会着急、会彻夜不眠地照料,给她一片遮风挡雨的屋瓦。
长晋哥说她应当认清楚自己的本分。
可她不是戚皇后的女儿,入宫也是为了要害她,她不能真就沉迷在这镜花水月般的温情里。
闻溪这会又想起了她故意将自己弄出一身高热的原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