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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有昭(双重生)(275)

清邈道人登时面如金纸,人也在一瞬间老去了许多岁。

喷洒在空中的血并未坠落,而是浮在空气里,随着清邈道人的蒲扇,在半空中缓缓画出了一个符阵。

顾长晋定定望着半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甬道里忽然传来一阵腥冷的风。

顾长晋心念一动,隔着十二道冕旒,朝甬道望去,却什么都瞧不见。

只他隐隐觉得,有人来了。

那人正看着他。

顾长晋抬眸望去,恰就在这时,对面的阴鱼鱼眼忽地一亮。

下一瞬,清邈道人舌绽春雷,喝道:“阵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顾长晋身上的龙袍“倏”地亮起了火光,大火从他身上沿着太极八卦阵的朱砂,烧至对面的阴鱼鱼眼。

短短几个呼吸的片刻,阵中红光漫天,狂风大作,阴阳两道鱼眼仿佛有了吸力一般,缓缓地,一点一点的靠近、融合。

大火熊熊烧着。

剧烈的炙热与疼痛中,火光渐渐远去,清邈道人的身影也渐渐失了踪迹。

顾长晋只觉耳边格外的静。

那是一种朦胧的温柔与寂寥,就像过往四十年的每一夜。

回忆里她带来的温柔与漫长时光里失去她的寂寥,交织着陪他走了四十年。

旁人都道他冷情寡欲,心中唯有社稷江山。

没有人知晓,这位克己复礼,对自己苛刻到近乎极点的帝皇一直在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期盼。

这期盼,是再见她一面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从不曾随着光阴流逝而缓缓退去。

他时常会想起她。

时常想,若那日他早半日到四时苑,那,此时此刻,她该在做什么?

是倚栏回首,让那双盛满细碎星河的眼缓缓映上他的面容?

又或是,斜倚炕边,为他温上一瓯粥?

甚或是,抬起手气呼呼地揪他的脸颊,怒斥一句:顾允直。

怎样都好。

只要她在,怎样都好。他想。

昨夜,他又梦见她在哭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梦见她哭。

抬手擦去她眼角泪珠的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寂寥席卷而来。

真想见她啊。

想告诉她,顾允直真的想容昭昭了。

火光里,他两鬓的霜白正一点一点剥落,眼角的细纹也在一寸一寸消失。

忽然,男人抬起了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那里,无数画面涌现。

——是沈娘子回到了上京,将手中的墨玉坛交与他,对他含泪道:“允直,我将昭昭送回来陪你了。”

——是淅沥沥的秋雨声里,他将她抱入怀里,对她道:“我们昭昭,不疼了。”

——是晃动的马车中,他执笔落字:吾妻昭昭。

往事如风云涌动,又如书扉一页页过。

他的身上也渐渐失了力气,抱着墨玉坛的手指轻轻颤动。

眼前如水逆流的画面缓缓慢下。

最后,定格在了一片火红的烛光里。

大红的喜烛静静烧着,面色冷峻的新郎官手执白玉柄,缓缓地、慢慢地挑起了她的喜帕。

明艳的烛光里,那姑娘着了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冲他盈盈一笑。

顾长晋眼眶逐渐染上一层红锈。

“救她!”

“顾长晋,救她!”

震耳的声音冲破漫天大火,在地宫里久久回响。

一声过后,顾长晋蓦地望向掌心,那里空空如也,装着她骨灰的墨玉坛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回去了。

四十年的岁月,无她。

隔着千重烟雨,万重山河,隔着人力有时尽的阴阳。

现如今却只差一个睁眼的瞬间,就能再见到她了。

顾长晋含笑闭上了眼。

容昭昭啊,顾允直来见你了。

第113章

龙阴山,青岩观。

夜雪如絮。

宝山刚经过一株松树,一团拳头大小的雪便“啪嗒”一声从松枝掉落,砸入他的脖颈里,直把他冻得浑身一激灵。

他却来不及拍走衣领里的雪,端着一盅熬得糯糯的粥,往茅屋去。这几日沈姑娘都没好好吃东西,不过三日,下颌就已经瘦得冒尖了。

宝山自小在观里与师尊相依为命,打小就没甚玩伴,好不容易观里有旁的人了,自是开心的,恨不能沈姑娘能留下来做他师妹呢。

按说那位郎君昏迷得越久,沈姑娘就能在道观里留越久。可眼见着沈姑娘一日日憔悴,他又希望那位郎君早日醒来。

思忖间,他人已经到了茅屋的门外,正要敲门,忽听里头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已经是第四日了,他还未醒来。道长可要再给他换一剂药?”

小娘子轻软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宝山生怕自家师尊说出甚叫沈姑娘担心的话,忙腾出一只手,正要推开房门,眼角余光倏地一亮。

一道粗壮的紫电在漆黑的夜幕里骤然出现。下一瞬,便见无数细小的闪电从那紫电里分离,顷刻间便布满了一整片夜空。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张光网笼罩,没一会儿,巨大的闷雷声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宝山长这么大,何曾见过此等异象?

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景象怎地那么像师尊提过的天怒之象?

茅屋里,闪电布满夜空的那一瞬间,清邈道人便屏息望向手里的蒲扇了。

只见那破破烂烂裂开了三条裂缝的扇面,正缓缓地裂出了第四道裂痕。

“轰隆隆”地雷鸣声在耳边炸响,震得这天地仿佛下一瞬便要四分五裂。

容舒怔怔地望着清邈道人手里的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