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岁时有昭(双重生)(314)

可萧衍没等来小年。

十二月十六一早,他醒来后精神格外的好,还同戚甄道:“你说你幼时头一回骑马,便是在北境的雪原。如今来了北境这般久,都不曾见你骑马。”

他望着戚甄,眉眼里是温和的笑意,“戚甄,我想看你骑马。”

就像那年秋狩,她误入他的营帐驻扎地,喊了他一声“七皇子”。

那时的戚大姑娘红衣似火,风华绝代,是那样的骄傲。

可惜后来,成了七皇子妃和戚皇后的戚大姑娘,再不曾那样骄傲过了。

萧衍想,那日她策马离去时,他该抬眼多看她一眼的。

萧衍这一番话,说得戚甄的心直直往下坠。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她如何不知萧衍为何要她去策马?

他,不过是不想她看着他死。

戚甄望着萧衍,望着他惯来无波无澜的眉眼,良久,笑着应他:“成,我去跑两圈,你要等我。”

萧衍应好。

戚甄换了骑装,萧衍坐在廊下,看着她如当年一般,翻身上马,头都不回地策马离去。

这一次,与当年不一样,他始终睁着眼,定定望着戚甄离去的身影。

直到眼皮负重,方缓缓阖眼。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对汪德海道:“此生,我已无憾。叫她莫要难过,回宫后好生陪那孩子。”

人死的那一刻,脑仁儿格外的沉,身体格外的热,而在昏沉燥热之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静寂。

萧衍的意识在这黑暗与静寂中沉浮了许久。

久到他差点连光与声音都要遗忘时,一阵轰隆隆的雷暴声传来,夹杂在雷暴声里的是一个姑娘焦灼的呼唤声。

“萧衍!萧衍!”

会用这样的语气唤他“萧衍”的人便只有还是安王妃时的戚甄。

几乎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在漫长的黑暗中渐渐麻木的知觉也在瞬间归来。

萧衍感到冷,也感到疼痛。

他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前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萧衍原以为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他已经忘记了许多事。

可一见到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的姑娘,那些蒙了尘般的记忆一下子鲜活得犹如发生在昨日。

那是建德三十四年的夏,是他与戚甄在太原府的第二年。

那一日雷雨冥晦,狂风拔树。

泥龙从山顶倾泄而下,他们便是被涌入洪流里也不曾松过彼此的手。千钧一发之际,二人死里逃生地躲入了这山洞。

萧衍抬手擦去戚甄脸上的雨水,轻轻喃道:“戚甄吶。”

那一声“戚甄吶”叫得戚甄发了好一会怔。

自她嫁与他后,他从不曾唤过她的闺名,都是语气淡淡地唤她“王妃”。

戚甄望着男人深沉的眸子,微微抿唇,问道:“你方才忽然晕了过去?可有哪里受伤?”

萧衍记得很清楚,前世他们躲入这山洞时,他不曾昏厥过。

是因着意识苏醒,这才昏过去了片刻罢。

萧衍温声道:“我无事。”

戚甄见他面色虽苍白,但眉眼间并无痛色,这才放下心来。方才他带她躲入这山洞后,一句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便昏倒过去,把她吓得手脚都发凉了。

暴雨如注,山洞外那雨帘挡住了所有的暗光。

戚甄浑身湿透,夏裳本就单薄,这会沾了水,就跟一层贴在肌理上的皮一般,玲珑曲线纤毫毕现。

二人成亲这一年来,虽同床共枕过,但他们十分有默契地一人宿在最外头,一人宿在最里头,中间隔着一床谁都不会用的厚被褥。

他对她做的唯一能称得上亲密的事,便是上月她被水蛭咬伤后,他舔去了她伤口上的血。

再往后,就是方才他们卷入激流时,他紧紧抱住了她。戚甄到这时,都似乎残留着他手臂桎梏着腰间的感觉。

那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能令人安心的感觉,那会他还在她耳边安抚她:“别怕。”

戚甄其实没有怕,被卷入急流时没怕,泥龙从山顶倾泄时也没怕。

反倒是方才他的昏厥,才真真是叫她害怕。

怕他死,怕他受伤,怕从此再见不到他。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清楚地知道,她戚甄喜欢上了萧衍。

戚甄想起出嫁前,太子托兄长转达的那一番话,忍不住咬了咬唇,并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抬眼望萧衍。

萧衍也正望着她。

山洞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里。

明明外头的雨声、风声、雷声叫嚣得那样厉害,可此时此刻,戚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只听见心脏快速跳动的“噗通”声。

她轻轻攥紧了手,想张嘴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刻的寂静,犹疑间,眼前蓦地一黑,方才还靠坐在洞壁的男人倾身上前,重重吻住了她。

戚甄身子一僵,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很快便攀住他的肩,热烈地回应他。

前世是她先吻的他,可这一次,萧衍想做主动的那个人。

雷雨声掩盖了山洞里的所有声响,那逐渐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呜咽声,只有他们听得见。

戚甄紧紧搂着萧衍的脖颈。

她知道当他们从这山洞出去后,她与萧衍便再不是那对有名无实的安王与安王妃。而她戚甄,也再不能如父亲和兄长所期盼的那样,在合适的时候改名换姓去东宫做另一个戚家女。

她若是想要喊停,萧衍会停下来。

可戚甄不想他停,就让她自私这么一回吧。

山洞外,雷云在狂风里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