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酸蜜饯、酸饮子源源不断地往坤宁宫送。
戚甄吐了足足四个月,小脸蛋都瘦了一圈。
萧衍也跟着瘦,每次半夜戚甄起来吐,他都是负责给她递水漱口递蜜饯的人。是以这四个月,他就没睡个好觉。
戚甄好歹白日里能歇个晌补个回笼觉,他却不成,如今大胤正是百废待兴、外忧内患之际,他忙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戚甄原是想叫他歇在乾清宫,莫要来坤宁宫的。
但萧衍每回都面色温和地听着,然后每回都当耳边风,不管多晚,都要来这陪她。
戚甄也就随他了,好在到了年底,她这孕吐的症状总算是好了些,能吃得下东西,也能好生睡一个安稳觉了。
熬过了前头四个月,戚甄的怀相是一日比一日好。太医院的孙院使亲自调理她的身子,道她怀相极好,预产日大抵就在六月底七月初,总归会是个好日子。
戚甄也以为这孩子会同灼灼一样,安安生生地在她肚子里住到瓜熟蒂落。
殊料四月刚过没几日,她的羊水毫无预兆地破了。
萧衍早就防着这一日,戚甄发动的消息才刚传来,立即就带着几名医婆子去了坤宁宫。
孩子早产总归不是好事,饶是戚甄已经生产过一回,也不免有些惶惶。
桂嬷嬷将戚夫人留下的那玉佛手钏拿来给她戴着,萧衍来时,那手钏忽然断裂,四十九颗玉佛珠子滚了一地。
戚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她怕这孩子会保不住。
似是看穿她在害怕甚,萧衍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莫怕,你和昭昭都不会有事。”
产房污秽,他贵为帝王之尊本不该踏足的。
戚甄作为皇后,合该劝他出去。
可她这会就需要萧衍在这,仿佛只要他在,她就没那么慌乱。
戚甄懒得说甚保大保小的话,她回握住萧衍的手,道:“你在这陪我。”
萧衍应好。
桂嬷嬷端来了一碗催产的汤药,萧衍亲自喂戚甄吃下这汤药,给她擦汗,换走被她咬断的软木塞。
折腾了大半夜,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寅时三刻,大胤的令昭公主终于来到这世上。
桂嬷嬷上前抱起那满身血污的小孩儿,喜极而泣道:“是个小公主。”
戚甄朝桂嬷嬷怀里的小婴孩望了眼,目光在她肩上的朱砂痣顿了顿,担忧道:“她怎地这样小?怎地不哭?”
萧烈是足月出生的,出生时足有七斤八两重,刚从娘胎出来,稳婆都还没拍背呢,就立即大声嚎哭起来。
那哭声震天动地的。
可这孩子却不似她兄长,没声没息的,小小的一团窝在桂嬷嬷怀里,看得戚甄心都要拧起来了。
“朕来抱她。”一边的萧衍忽地出声。
桂嬷嬷诧异地望了眼嘉佑帝,迟疑片刻,到底是将怀里的小婴孩放到萧衍手里。
说来也是奇怪,小公主一到嘉佑帝的手里,立马便哭了,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虽她的哭声很轻很弱,但到底是哭了。
萧衍望着这孱弱得如同一只小乳猫似的孩子,惯来温和沉着的眉眼多了丝疼惜。
这小人儿还不及他一双掌大,哭声弱得风一吹便能散,眼皮子紧紧阖着,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无。
前世,她也是这般孱弱的罢。
她到沈家时明明已经三个月大,却无人怀疑她不是刚出生的婴孩,可想而知,那时的她有多小多孱弱。
听说她幼时身子骨弱,得亏她那养母砸银子给她买了不少天材地宝养着,这才将她的身子给养好了。
萧衍看着手里那哭得满脸涨红却声音细弱的小人儿,缓缓道:“莫哭,爹爹和阿娘都在这。”
也不知小人儿是听懂了这话,还是恰巧哭累了,嘴巴一扁便歇了声,闭得紧紧的眼皮下贴着一排湿润柔软的眼睫。
戚甄这会伤口还疼着,听见萧衍同昭昭说的话,不知为何,鼻尖蓦地就酸了。
桂嬷嬷见她红了眼眶,连忙道:“娘娘可莫要哭,月子里掉泪珠子,日后眼就不好了。”
戚甄这才忍了忍,朝萧衍道:“孩子给我,我抱抱她。”
萧衍将萧妤小心放入戚甄怀里,小人儿一到她娘怀里,立马拱了拱头,砸吧了下嘴。
桂嬷嬷适时道:“皇上、娘娘,小公主怕是饿了,奶娘已经在偏殿侯着,等着喂奶呢。”
小东西那小小的几近透明的嘴儿的确是在砸吧着响,瞧着确实是饿了。
戚甄只好不舍地将孩子交给桂嬷嬷,待得桂嬷嬷带着孩子离开了,方悄悄同萧衍笑道:“当真是看不出既像你又像我。”
说着又蹙眉,忧心忡忡道:“昭昭可比灼灼要孱弱多了 。”
“无妨的,她的身子骨随了你,日后定会强壮起来。”萧衍接过医婆子端进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她,道:“可还好?”
戚甄靠着迎枕,轻轻“嗯”了声:“虽然很累,但总算是将昭昭平平安安地带来这世间。我们昭昭大概是个急性子,这才急着要来这世上看看,今儿可比孙院使说的预产日要早了三个月。”
四月初六。
前世的昭昭就是在这一日来到世间的,这一世,她依旧是在这一日来,即便这一次戚甄并未吃下任何催产药。
宿命一般。
帝后之间的气氛委实是太过温馨,几名医婆子给戚甄处理好伤口便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到外殿去了。
内殿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衍在戚甄的额上落下一吻,道:“辛苦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