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谣(137)

沉冥迟疑片刻，依言转过身去。

扶疏默默揪住被角，在心中酝酿措辞，还没想好从何开口，沉冥低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有什么话可以晚点再说。”

由于是背对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不高兴。

“不行，”扶疏坚持，“我现在就想说。”

沉冥叹了口气。

又静了许久。

“小疏，”沉冥再次开口，“你是不是生气了？抱歉，我以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哥哥，我喜欢你。”

夜风惊灭烛火，屋内空气凝住了。

扶疏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何时出的声，甚至感觉像是在听旁人说话。他看见沉冥背影僵了一瞬，似是想回头，本能抬指抵住沉冥的肩。

“先告诉你答案，剩下的让我慢慢想。”扶疏大概是慌过了头，忽又镇静下来，“别催我。”

没有回答。

沉默被拉得漫长，长到他以为眼前的人睡着了。良久，听见沉冥轻笑了声，道：“你慢慢想。我可以坐到明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话音有点哽咽。

“倒也不用想那么久。”扶疏将被角攥得死死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经常想见到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和你说话……我这么说是不是太肉麻了？”

“继续。”沉冥没有回头，“我想听。”

“……行，我说到哪了，”先前的莽撞劲一过，扶疏有些语无伦次，“反正就是……那什么，但我不太确定，所以就没告诉你，嗯……然后我该说什么？”

“你问我么？”沉冥顿了顿，“我想想。”

扶疏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应道：“好。”

沉冥思索片刻，侧首道：“该说，你是何时确定自己心意的？”

“哦对，方才是打算说这个。”扶疏把他的头掰回去，“不许看我。其实是在我受伤昏迷之前，当时情况危机，你又一直没出现。我心里想，如果醒不过来，岂非和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个想法让我很难受……比醒不过来还要难受。”

沉冥转过身来。

“你做什么？”扶疏一下慌了，“你转过去！说好了不能看我……”

沉冥俯身靠过来，轻轻抱住他。

“……哥哥，你怎么不听话。”扶疏在他怀中有些局促，“你这样我没法说了。”

“你只是不让我看你。”沉冥将下巴枕在他肩上，“我没看你。”

扶疏想了想，居然挺有道理。

沉冥蹭了蹭他肩窝，哄道：“继续说。”

“我要说什么……”扶疏被蹭得晕头转向，半天才找回思路，“哦对，昏迷。昏迷之后，我梦里也有你，总听见你在叫我。不过你在梦里好像挺坏的，还一直指使青梧扫地，让宸衷跪着剥玉米，看着凶神恶煞的……”

沉冥闷声笑了，带着扶疏也一起颤。

“你严肃一点。”扶疏皱眉，“我在说正经事呢。”

“抱歉，”沉冥收了笑，“我只是很高兴。”

“总之我醒来之后，就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了。”扶疏摸了摸他的后背，安抚道，“所以你不要觉得不安，也不要总是试探我。方才你那样开玩笑，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为何？”

“心意是很珍贵的东西。你拿它开玩笑，我会觉得……不舒服。”扶疏低喃，“我可以接下这交杯酒，不过想了想，你大概会觉得我也在开玩笑。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我想要认真说……你在听吗？”

“在听。”

“那你听好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是玩笑，不是敷衍，也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感激。”

“……”

“我就是，很喜欢你。”

波澜

窗外遥遥传来人声，是酒宴上酩酊大醉的仙官半夜发疯，跑了出来。吵闹搅醒长夜，有热心的仙僚前来劝抚，木屐磕在玉阶上，发出伶仃脆响。

沉冥抬手关了窗，却没松开怀里的人。

“这么重要的话，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他的语气裹了烛火的温度，“小疏，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原本是打算醒来就跟你说的。”扶疏小声抱怨，“但你那时候正生气，我觉得时机不对，就没说。后来绝喧殿又一直来人，再后来又是飞升宴……始终没找到机会。”

“那倒是我的不对了。”沉冥将他拢紧了些，含笑的话音催得扶疏耳朵发痒，“我认错。”

沉冥今晚总是在笑，开朗到都有些不像原本的玄英神君了。

体温隔着单薄里衣传来，二人身影投在窗上，依偎在一处。这动作亲密，却并未让扶疏羞赧，只觉得心安。

有多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扶疏忽然有些希望今夜永远不要结束。

“小疏，”沉冥稍稍撤开身，盯住他的眼睛，“再说一遍。”

“说什么？”迎面的目光滚烫，扶疏不敢对视。

“说你喜欢我。”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扶疏偷摸在衣袖下比了个数，“两……不对，三次。”

“可我没看见你的表情。”沉冥惋惜，“错过这样的小疏，我今晚怎么睡得着。”

扶疏抿唇不答。

“又叫我等？”沉冥掰正他的下巴，“说话。”

语气故作凶煞，动作却很轻柔，像是怕弄疼他。

扶疏寻思，神君等了这么久，想来也怪可怜的，是该给点甜头尝尝。憋了半天，心一横，闭眼道：“我喜——唔！”

沉冥扣住他后脑，用唇堵住了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