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梦者和他的四个病患(7)

他在这种复杂情绪的拉扯下，以公司事务繁多为由，拒绝了林夕辰邀他一起去看海的请求。

他在害怕，在逃避。他总觉得在他们前往海边的路上，或者就在他们站在海边的时候，会有某些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

而现在，他紧握着方向盘，事情却仍然脱离了掌控。

他提心吊胆的一天并没有完结，而是刚刚开始。

“他很奇怪！”他听林夕辰这么说道，“他不让我叫他于深。也不跟我玩。”

“他以前从不这样的！”林夕辰自顾自说着，“你也见过他，他很有礼貌的，字写得也好。”

“但他今天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又凶又没有礼貌，字还写得难看！”

林夕辰不解又愤怒的声音落下，车厢里静悄悄的。

林远荣掌心湿润，他看了一眼兀自生气的林夕辰，犹豫着开口，“你，你确定他是于深嘛？”

“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认错人了？”

于深三年前就出国了，现在根本不可能还待在这所高中。林远荣猜测，这大概率是林夕辰弄错了。

可林夕辰却很坚定，甚至因为林远荣的怀疑有些生气，“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认错！”

一颗硕大的通红的太阳落入地平线。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远荣低沉地“嗯”了一声。

“我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真假于深

“于深，这道题给我讲一下！”

“于深，陪我去下厕所！”

“于深，帮我打一下水呗！”

在全班同学出奇震惊的目光下，于扬臭着一张脸，讲题、陪上厕所、帮忙打水，十分充实地享受着每一个课间。

林夕辰对于扬的不情不愿毫无所觉。他只以为是“于深”终于恢复正常，根本不知道于扬此时的“逆来顺受”，不过是诱他踏入陷阱的饵。

于扬将装满水的水杯推给林夕辰，脸上又露出那种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刻意亲和的微笑。

前排吃瓜的同学偷偷回头瞟他一眼，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立！

“林夕辰，”于扬用一种温柔到几乎诡异的声线说，“放学之后，你能陪我在教室多待一会儿吗？”

林夕辰当然愿意，但想到最近早早来接他放学的哥哥，他还是问了一句，“干嘛啊？”

“额，不干嘛。”于扬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就多做一会儿题。”

林夕辰看他眼神躲避，心知肯定不会只是做题这么简单，但“于深”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他便也没有追问，只是应了声“好”。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正在处理公司事务的林远荣放下手机，目光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学校门口。

一个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从他车边经过，在他视线中一晃而过。

林远荣觉得有些眼熟，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又实在想不出究竟在哪见过。

很快，有学生陆陆续续跑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林夕辰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和同学讨论问题，晚一点儿下去。林远荣没多想，继续埋头处理公司事务。

这些日子他因为林夕辰的事情经常在公司迟到早退，秘书找不到他人，只能配合他远程线上办公。

好在，林夕辰在学校中一切都好，除了他提过的那个“于深”。关于“于深”，林远荣也问过了程梓洛的意见。程梓洛的意思是，不管林夕辰把谁认成了“于深”，按照三年前的故事发展，他都不应该插手。

因此虽然有些担心，林远荣并没有过多干预林夕辰和“于深”的事。只是要知道“于深”是谁并不难，林远荣向班主任打听了一下，便知道这个“于深”的真实名字。

于扬。

和“于深”一样都姓于，竟然这么巧合。

林远荣不放心，特意让人查了一下这个于扬的身份。一查才知道，这个于扬和于深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于扬的亲生母亲两年前离世。她一直对于父耿耿于怀，临终前才告知于扬他的真实身份。

那个时候于深恰巧在国外留学，于父看到这个同自己长得八分像的孩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既诧异又自责。他对待于扬极好，似乎想要补救这些年的缺席。

但据说于扬对此并不领情。

于扬对于家的一切都是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除了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哥哥。他将他的房间布置得跟于深一样，将于深喜欢的画作据为己有，将于深小时候读过的书拿出来翻看，甚至主动要求来于深的高中继续上学。

他一切针对于深的行为，都幼稚而直接地向于父袒露着他对自己成长经历的不满。

都是一个爹养的儿子，凭什么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却要到处奔波，居无定所？

于扬喜欢在于父面前提起于深，每每看到于父躲闪又愧疚的眼神，他就觉得痛快一些。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林夕辰将于扬认成了于深竟然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想到于深，林远荣突然想起，林夕辰刚上高中的时候，于深经常来找他玩。那个时候，林远荣刚刚接触公司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却又因为察觉到弟弟喜欢上别人的事情而莫名心慌。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上，于深穿着一身运动服敲开门，在沙发上等林夕辰下楼。

林夕辰贯爱赖床。

于深看着坐在对面焦头烂额的林远荣，主动跟他聊了几句，问了些关于公司经营上的问题，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的学生。

林远荣本不想理他，现在却不得不正视起他来。他和于深一来一往地交谈着，渐渐对其露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