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45)

卢书忆心头正为那掺了巴豆的食盒着急，见这知书官始终紧咬牙关不肯放行，当即厉声道：“因那首饰是御赐之物，我尤为看重，既已发现自然要尽快捉他回去对质，书使久不放行，若他趁着空隙销毁了证物，此责可由书使来承担？”

知书官这才微变了脸色，露了些惶恐之意。

“方才的确有名小内官来与雍州世子送吃食，即如此，咱家吩咐名小的送卢侍御入殿。”

卢书忆心头略松口气，面上却依旧是严厉之色，微拎裙摆，跟着他支来的内侍去往藏书阁。

藏书阁里分三层，李崇命元昇搜寻的医书属前朝古籍，按理应该列在第三层，卢书忆跟随引路的知书官拾阶而上，见阁内宫灯幢幢，黄梨木书架分布其间，古籍整齐有序地罗列，散发阵阵纸墨味。

摆放兰草的花几上放着个镶了贝母彩蝶的食盒，正是方才春生交予小内官的那个。

卢书忆走上前，揭盖了食盒的木盖，却见里头的饭菜分毫未动。

她心头稍微放缓，可环顾四周，并未瞧见元昇及送食盒的内侍的身影，这便问话那名引路的知书官。

“书使可知雍州世子去了何处？”

“这……许是在寻书。”

看来这名知书官亦不知他们的去处。

卢书忆与他道了谢，叫留她自行方便，另从木柱上取下盏宫灯，沿着梨木书架朝着藏书阁深处走去。

阁外夜风朔朔，不住传来风啸声，忽听那风声中夹杂道细细的呜咽，正是从不远处的梨木书架后传出。

卢书忆持灯走进，灯影微动，书架后的情景逐渐映入眼帘。

元昇躬身立在书架前，半条腿嚣张地立在架子上，送食盒的内侍不知为何，正跪立在他的脚边。

那人许是被点中了甚么穴位，不能叫喊，半个身子也僵硬着，咯吱窝下似乎有处痒极，可他没有办法伸手挠，于是难受得泪眼婆娑，喉咙里也在不住呜咽。

“如何？考虑清楚了吗？”

元昇在问他。

闻言，小内官先点了头，琢磨片刻，又狠狠摇头。

元昇慢条斯理道：“此事恐由不得你，是回去传话，说孤吃了你送的饭菜过后昏迷不醒，还是当下就葬身此地？”

原来元昇并不管那食盒里是否真有药物，只要宫人回瑶光殿传话，说他吃了宫中食物后身中异毒，那么李崇必须得命人将他抬出这藏书阁，以免落人话柄，害雍州徒生异端。

如此，他今夜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可李崇若发现元昇中毒之事为假，传话的宫人只怕会凶多吉少，故而那宫人才会如此摇摆不定。

元昇替他解开穴位，大手掐住他的脖颈，“如何，还需要孤帮你选？”

小内官喘了几口粗气，使劲挠了会胳肢窝，待他感受到握在脖子上的手，顿时尖利地哭嚷。

“求世子饶命，奴这就去！”

“还算聪明，知道你胆敢耍滑头会有何后果吗？”

“知道，知道。”

宫人拼命点头，撑着地板艰难起了身，似乎有片刻的晕眩，他依着书架缓了会才开始挪动脚步。

发觉他靠近，卢书忆当即灭了灯躲到了书架的另一侧，眼瞧着那小内官脚底抹油般地回瑶光殿传话去了。

……

元昇未用那食盒中的食物，且已找到办法离开藏书阁，那么她留在这里也无用。

看来今夜是她多事了。

正待走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卢侍御即来了，何不现身？”

“……”

卢书忆心头一讪，也不知他何时发现她的，既已发现便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她挪动脚步，从书架背后走出，站到了两座书架间的灯盏之下。

元昇立正在书架另一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饶有兴味，似在无声地揶揄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依他二人的关系，她绝无理由来藏书阁……

少女不禁躲开他的目光，手也不自觉轻抓裙摆，听他问道：“你为何会来此地？”

她怎会将巴豆之事如实告知，只说道：“天色已晚，圣人命我来询问世子寻书的进展。”

他抱起双臂，尾音轻扬，“是吗？”

知他定是不信，卢书忆依旧故作镇定地颌首，“想来世子还未寻到医书，我这便回瑶光殿与圣人复命。”

她转身就要走，谁知元昇忽然大步流星地朝她迈步而来，卢书忆怕他像从前那般提溜她的衣襟，赶忙闪身躲开。

动作间，两颊浮红，几缕碎发从鬓边垂落。

她心神微有颤动，却故意挺直僵硬的背脊，望向他道：“世子还有话说？”

元昇耸耸肩，勾嘴轻笑。

“孤忆及卢侍御将孤与小内官的话全听了去，以防万一，恐怕不能轻易放走卢侍御。”

他这是担心她拿此事去告密？

谈话间，男人迅速伸手拽住她，解开腰间垂挂的璎珞倏地缠到了两人的手腕上。

待卢书忆反应过来，已经被缠住手，拉到了他的身前。

“你这是何意？”

少女瞠目结舌，试图去解手上的璎珞，可不知这绳结用了何法，怎么也解不开。

他有必要这么防备？

元昇举高那缠在一起的手，眉眼间流露得意，“劳卢侍御陪孤留在此地，等待医士。”

这是他谎称中毒，要她与他一起等待医士将他带离藏书阁，可她今夜分明答应李崇会在宴会上作陪到底。

卢书忆尚未放弃解绳结，拖拽着手腕上的璎珞，皮肤不留神被刮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