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谜情(42)
连下了三天的暴雨,此时终于渐渐小了下去,雨点滴落在窗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静夜里听不到雷声,夜幕之上,也没有了劈裂天空的狂暴闪电。
雨声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雨声让世界变得愈发安静了。
九点一刻,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周可看了一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是王春华的消息,说她不回来睡了,叫周可自己安心睡,并说房间里的蜘蛛前天已经被她踩死了。
她去了哪里?周可想了一会儿,想到一种可能,不过她不打算刨根问底。
回复完消息,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继续发呆。这个时间点睡觉有点儿早,而且她一点儿也不困。
大概是白天昏睡太久了吧。她想,我到底睡了多久呢?他是什么时候把我放到床上去的?
这个问题,她白天的时候竟然完全忽略了。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把她放到床上去的?一想到这个,她即刻生出了迫切想见到他的念头。
她有好多问题想了解,她觉得这是完全正当的借口。她换下睡衣,穿上一套日常的衣服,把盘在头顶的丸子头解开,重新梳理整齐。
打开房门,走廊里一片黯淡,红色的光晕微微晃动,仿若流血的河流。她在这诡异的河流中产生了短瞬的眩晕感,就像站在人流涌动的交叉路口时一样。
命运有时候会催促人做出抉择。是往前,选择一条道路,或者,原路退回去?退到只有自己存在的小小世界里去?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看到她,他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想,你也许还没有吃晚餐。我没看到你,在餐厅。”周可说,话语有些颠倒不清。
“我不饿。”他说,转身回到房间。
她走进去,把餐盒放在桌子上。
“你来,就是为了告诫我该吃东西了?”他坐到不远处的椅子里,长腿随意地伸展开来。
周可正在打开餐盒,手停住了。
不只是因为他的话。
她看到桌子上一字摆着的药盒,药盒下面,是一排撕开包装的药,从左到右,依次是小药片,大药片,胶囊,药丸和袋装冲剂,冲剂也去除了包袋袋,洒落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
看样子是由大到小排列的,排得非常整齐,下缘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带着强烈的和谐感和秩序感,像某种艺术造物。
“你在考虑吃哪种药吗?”她踌躇了一会儿,偏头问他。
他望了一眼,否认了自己的艺术,“不。我只是睡不着,想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像你一样。”
观察这个世界?像她一样?通过这些药片吗?难道他觉得,她的世界井然有序?
算了,不管那些了。
“那么,你要吃点东西吗?”她打开餐盒,从中取出一块黑面包。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面包,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
那种熟悉的悸动又在心里一点一点涌起。
室内光照微弱,此刻她还是不能看清楚他眼神中的含义,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思,但她还是朝他走了一步。
又一步。
房间不大,桌子距离他所在的椅子,只有三步半的距离。她走近他,轻声说:“我想……”
他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餐盒,随手放到一边,之后站起身,靠近她,似乎想要将她搂入怀中。
很近的距离,就像不久之前在楼梯间,他忽然将她禁锢在身前。
毫无来由的,她的身体慌张地瑟缩起来。
“我想我们是……是朋友。”她小声嗫嚅着。
为什么,会忽然退缩?一时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不是那种男性恐惧者,内心对男性没有仇恨,也并不抵触男性的触碰。
更何况,面前的人是她喜欢并想要去爱的。
但为什么,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紧张和瑟缩呢?
他停在她腰侧的手放了下来。
“很好。”他说,接着和她擦身而过,走到桌旁,手指捏玩着桌上的药丸和药片。
周可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颜,他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掩住了所有情绪。
他身上有太多谜题了,她无法解开,也就理清这份情感的真实面目。
时间好像凝固了,过了很久很久。
他开口了:“朋友,请问我该吃哪个药?”
只是朋友么
她为他选了冲剂,因为根据说明书,冲剂专门治疗风寒感冒。
他对着她递过来的药水评价道:“看起来像大粪和毒药的混合物。”说这话时,他皱着眉,一脸嫌恶。
她只好又把药倒掉,重新研究了一下说明书,经过比较,选了大药片给他。
他拒绝了,“我不会吞药片。”
周可无法相信,“你没吃过药吗?”
他很坦然地说:“没有。”
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药片捣碎了,放到杯子里摇晃着,等药片完全溶解后,她把杯子递给他。
药片是白色的,周可磨得很碎,溶解后不见一丝沉淀,杯子里的水清澈透明。
他却又有了新问题:“这个药,发烧可以吃吗?”
“你还在发烧吗?”
“我不知道。”
周可看着他,直到他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耍弄她。
他故意和她作对,也许是因为刚刚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在他打算把她抱进怀里的剎那。
可是还是没办法一走了之,甚至——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那你摸摸自己的额头吧,像这样。”她像呵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到自己额头上,对他做着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