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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眼无声(103)

作者: 愿为南流景 阅读记录

张朝站起身,将柳哨扔到对面柳树上,麻雀呼啦啦飞起。

它们在树枝边缘盘旋,等风静了,它们又飞回树上。

张朝回房间,不一会儿,从破木板门后走出来。

他们绕到家属楼西侧,面对夕阳,和她并肩靠在黑黢黢的墙上。

“给我的?”

张朝怔怔地接过幸运瓶,用力晃了晃,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很清脆,很真实,男生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嗯。”姜暮点点头,欲言又止。

她努力平息情绪,可还是绷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两天前你明明还没有收到通知书。”

没有得到回答,姜暮又问,“我看到李舰拿走了你的通知书,你怎么会和他有交集?你们在做什么?”

仍然没有答案,姜暮想起他管她要刀,有些话到嘴边,又必须收住,她无法确定她知道张文斌死了的秘密在他那里还是不是秘密。

“你走了,你妈妈怎么办?”她又问。

“你问题还挺多。”张朝回头看她,神色戏谑。

姜暮窘迫地红了脸。

他看向砖缝里湿润的泥土,一只蚯蚓从土里钻出头。

张朝回头看她,捡起地上的树叶梗,“咱俩拉梗子怎么样?我赢了你就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要是赢了我回答你所有问题。”

姜暮在地上寻了个遍,最后挑出一个她认为最结实的树叶,他们把叶片撕掉,只留下树叶梗,互相交叉成十字,两人各持自己的叶梗两端。

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头碰头,少女死死盯着十字中央,张朝却眼含笑意看着姜暮的睫毛,突然喊,“开始!”

姜暮立即用力向自己一边拉扯,但她的树叶梗却毫无抵抗力地被一秒割断。

张朝扔了叶梗,“我的问题是,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姜暮气得哽住,她不说话,背过身去,“你这个人怎么……”

张朝却围着她转起来,央求着道,“你就说一句会呗,你就说一句我听听?”

姜暮推了他一把,提高了声线,“张朝——”

张朝有些失落,可他不知道,她从知道他要走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想念了。

他像墙头上的牵牛花,予过她姹紫嫣红,予过她甘甜的蜜汁。胡同是那么长,但是有他在的这些日子,格外好走。

“那我会想你。”他突然说。

晚霞的暧昧给年少的心脏很多胆量。

姜暮怔了怔,蹲下用木棍在地上无意识地倔强地抠土,张朝笑了,这种笑,在这个橘色的傍晚显得格格不入,透着牵强和故作兴奋。

姜暮也笑了,笑得苦涩、疼痛,在离别到来之前,离开的人永远不知道留下来的人需要怎样的坚强。

可这完全不是这场谈话的重点,她知道,她被转移话题了。

姜暮不甘心地继续在地上找梗子,但她始终没有赢过,反倒逗得他哈哈大笑。

他就像苍耳草,看似叛逆,实则活得草莽而率性。

他咧开嘴笑,他看向天空,云霞像一块巨大的彩虹糖。

他捡起树叶梗,也在地上摆起图案。

两条大黑狗嗅着他们的味儿找到他们,在他们周围徘徊,它们的眼睛湿漉漉,像心思纯净的孩子。

“姜暮。”

“嗯?”

“没事,就是突然想叫你。”

他摆出“朝”和“暮”两个字,他们的名字是李舰给起的,他们一早一晚出生,早上出生的是朝,晚上出生的是暮,无论朝暮,都有一个日,日初破云,日落揽星,日日年年,朝朝暮暮,万万千千,生生不息。

“你还想要魔法吗?”张朝问。

姜暮不解。

张朝给姜暮变了一个魔术,他对着手心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只有一种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叫做意念,只要你用力朝着想要的方向去想,所有的事情都会成真。”

张朝打开手心,一颗泡泡糖出现在手掌里,他撕开封皮,把灰姑娘贴纸拿出来,贴在姜暮手腕上。

他看着前方的路,眼里有荆棘和荒草。

“晚上的火车,我得走了。”他起身离开了。

姜暮站起身,急道,“还能再见到你的,对不对?”

张朝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晚霞带着缕缕心事就这样没入了夜。

很少有人知道,苍耳夜半开花,天亮枯萎。

它把自己的美奉献给黑夜,不求回报,不求赞美。

……

分开后,张朝回家收拾了行李,他翻出姜暮的日记本,看了片刻,找到打火机,把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烧尽。

他又拿出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临走时塞进姜暮家的废弃牛奶箱里。

他拎着行李,往十八盘胡同走去。

张朝靠马路坐在山西板面的长条老榆木板凳,四处张望,不一会儿李舰朝他走了过来。

李舰拽过长条板凳,把学籍档案按在桌面上,张朝伸手拽,李舰却用力压住。

张朝审视地看着他,李舰道,“你这么着急走,不会是犯事儿了吧。”

“你现在有资格问吗?”张朝嗤一声,提醒他还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

“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别以为没有人知道。”李舰压低声音警告。

张朝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我干了什么?”

李舰听出他话里有话,他看向四周,道,“你爸呢,你爸这几天去哪了?”

张朝转着一次性筷子,“我爸每天都去厂里上班。”

李舰阴狠:“撒谎,你爸到底在哪里?”

张朝身体前倾,脸凑近李舰的脸,反问,“你觉得他应该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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