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115)
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张朝下意识再次回正身体,嘴硬说,“知道就知道了,我有什么事情是怕你们知道的?”
陈立荣看一眼谢东,打开审讯记录,拔出钢笔。
张朝的眼睛瞥向他的文件,动作明显。
谢东身体后仰,舒服地靠在座椅上,抽出烟,转动打火机点燃,笑眯眯看着张朝,“十八盘胡同的山西板面好吃吗?”
他气定神闲的神态里透露出确实什么都知道的假象。
张朝道,“你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谢东道,“老板娘说你通常会加一个鸡蛋,但偶尔也会加两个鸡蛋,极少情况会要两大碗面,” 谢东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哦对,你是体育生,又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晚上干了什么体力活?”
张朝神色闪烁,道,“我还未成年,你们警察也这么不正经吗。”
陈立荣拍了拍桌子,“想什么呢,严肃。”
谢东面不改色说,“老板娘记忆力不错,常去她铺子吃面的人她都记得清楚。”
张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东把一杯矿泉水递给张朝,“随便聊聊。”
张朝愤怒打翻水杯,“你把我抓进来就是要跟我聊天吗?”
他指着桌面,面目狰狞,语气却又十分脆弱地吼道,“我爸被人杀了,你们不去抓凶手,却在这里跟我聊天。”
他的表情渐渐由脆弱变为悲伤,他捂住脸,低声哽咽道,“我爸被人杀了!”
谢东玩转打火机,点头问,“不就是你杀的吗?”
张朝愕然抬起头,“不是我杀的。”
谢东点头,“我知道你会说不是。嫌疑人都说不是。”
张朝道,“你不信?”
谢东道,“老板娘说你知道她家里有瘫痪的病人,所以你常去照顾生意,她说你的品格特别好,还经常照顾附近的流浪狗。”
张朝的情绪微微缓和,他的肩膀垂了下去,缓了两秒,又无可奈何地问,“那又怎样?”
谢东说,“我相信她说的。”
张朝从谢东严肃的面孔和坚定的瞳孔里看到了真诚。
少年的态度稍稍变了,他不再剑拔弩张,眼里反而流露出对面前这位警官的敬意。
谢东说,“我也知道你的一百米成绩特别优秀,就在几天前你还拿到了市里体校专训的机会。”
张朝看着水流顺着桌缘流淌到自己的短裤上,神色黯然,“可惜我爸没看到,以后也看不到了。”
“那么,我们现在要继续取你的头发。”
张朝说,“别诈我了,咱们小双山县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DNA检测技术。”
谢东道:“你认为你很了解警察的办案手段?”
张朝道,“没办法,家里有很多这种书。”
谢东点头,“你爱看这种书?”
张朝道,“不是我,是我爸爱看。”
谢东道,“也不是诈你,我们会把检测样品送到权威部门进行检测。”
谢东身体前倾,警告说,“所以你要考虑好,送检前就是你坦白从宽的唯一机会。”
“你们到底都知道什么了?”张朝突然身体前倾。
谢东目光直视张朝,一言不发。
张朝目光在谢东脸上逡巡,又落在那几张学籍档案和报修单上,他双手捂住了脑袋,猛力搓了搓,无奈道,“我爸真不是我杀的,一号那天凌晨我确实去吃过山西板面,可是我真没杀他。”
谢东道,“可第二天你就买了4号晚上十点的车票去市里,为什么突然离开,畏罪潜逃吗?”
张朝手足无措,“不是,那是因为我要去市里训练呀。”
谢东拿出一封通知书,指了指上面的日期,道,“你最早4号中午才能接到录取通知信。”
张朝无语,“我先接到的是市里的教练员的口头通知,一号那天下午比赛结束,他就告诉我可以准备去市里上学的东西,通知书随后会到,这些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教练员确认。”
谢东道,“离开之前你去了十八盘胡同,见过李舰。”
张朝流露出惊愕,随后又回归平静,说,“上火车之前想去填饱肚子,这有什么稀奇,偶然碰到的。”
“你们聊了什么?”
“这与案件无关吧?”
“为什么后来又没上火车?”
张朝又看了一眼那份学籍档案,无奈道,“没上火车就是没上火车,字面意思。”
“可这时凑巧水厂晚班职工下班,如果恰好他们聊起些什么,就不好说了。”谢东看着他,“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张朝神色露出明显的紧张,他用力摸着头顶板寸,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都是谁跟你说的?是李舰?”
谢东道,“你知道你父亲的尸体就在水泵房里,你听水厂工人说水泵要检修,所以你没有离开县城,因为你知道一旦水泵进行检修,必定第一时间发现尸体。”
张朝愕然,“李舰说的?”
“然后第二天你就去偷了报修单。” 谢东说,“你明显在掩盖抛尸地点。”
“放屁。” 张朝起身,弓身向前,眼里气势汹汹,想要打人似的,因手腕和桌腿被手铐栓在一起,才没能扑过去。
陈立荣摔了笔,提高声线,指着他,怒道,“坐下。”
张朝瞪着陈立荣,陈立荣也瞪着张朝,“坐下——”
威慑力在无形中蔓延,张朝又无奈只好坐下。
他坐下时,背心刮到椅子,露出肩膀上的淤青,谢东道,“你爸对你下手还挺重,怎么样,捅了他十几刀,又抛尸在冰冷的蓄水池里,你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