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132)
谢东洞察秋毫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却不急于否认他,继续道,“这么大工程没有竣工验收报告吗?”
姜源将桌上的一份复印件递给谢东,道,“有,但我猜测,他们的竣工工程书大概是伪造的。”
谢东随意翻了几页,看到后面的红章,道,“图书馆关了,就没有相关部门查问?”
姜源道:“没有,那个年代,在这方面监管一直不严格,即便是现在,其实也……”
他的话很隐晦,后面不便说了。
谢东道,“厂里也不闻不问吗?”
姜源道,“上面派人来查账,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开会说了几次要重新安消防器材,后来也不了了之。”
谢东喝了口茶水。
姜源感叹道,“现在仔细回想,案发那天饭局上,老张想说的除了这个事,还能有什么事呢,我当时就是太心急升职一事,没有仔细琢磨。现在回想,老张故意揭露这件事,可能当时已经跟李舰彻底闹掰了。”
谢东闻言却面色平静,一直寻找的李舰的杀人动机,这就出现了。
回想有目击证人说两人走出饭店后在马路上动手,他们因为什么吵架,此刻也找到了原因——张文斌的存在,威胁到了李舰。
那么,10:30分在山上和死者争吵的人,很有可能也是李舰。
而李舰正是因为张文斌突然反水背叛,与他多次争执无果,一怒之下杀了张文斌。
旁边陈立荣已经合上了记录口供的本子。
可是谢东笑眯眯看着姜源,突然道,“听说你跟张文斌也有过节?”
姜源尴尬道,“过节真的算不上,就是一些工作上的分歧,同岗位竞争闹不和是普遍现象。”
谢东道,“听说你请客,没有请张文斌?”
姜源为难道,“那种情况怎么好请他,见面大家都会难堪吧,李厂长突然提拔我,我虽然心里高兴,但我也想顾忌老张的面子。我们都知道以老张那脾气,是会闹一场的,所以饭局上我们全程都很警惕。”
姜源想了想又怕谢东听不懂似的,补充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张文斌一直对副厂长的职位势在必得。”
谢东闻言点点头,思绪又收回,问道,“李舰和张文斌这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突然闹僵了?张文斌为什么突然想揭发李舰?”
姜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谢东道,“大概还是跟副厂长选任有关吧。”
姜源闻言道,“或许吧。”
谢东道,“两个人既然有共同利益,又有着共同的把柄,怎么会因为副厂长职位就轻易撕破脸?”
姜源尴尬道,“这我真的不知道。”
谢东问,“不是你从中作梗?换句话说,李舰为什么不把副厂长职位给张文斌,而是给你?”
姜源脸色不变,可唇角肌肉细微地牵动了下,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这个意思,这便说来又话长了。”
姜源把厂子新战略告诉了谢东,其他一问三不知。
谢东看了看经侦的朋友给提供的笔录,问,“我听说张主任后来被辞退了?如果仅仅是战略调整导致换人,没必要辞退他吧?”
姜源尴尬,道,“是李厂长的决定。”
谢东诧异,“为什么?”
姜源道,“他是厂里的二把手,有他在,我的工作实在是很难开展起来,李厂长是借着这个理由,拿下他的,可是如今回看,这里面或许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我只是被当枪使了。”
见姜源仍然有所保留,谢东问道,“你觉得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谢东的穷追不舍令姜源不舒适,姜源顿了顿,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闪躲了一下,“这……难道不是强人所难吗?我真的不知道。”
谢东皱眉,笃定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姜源再次礼貌微笑,“我真的不知道。”
姜源低头喝茶,茶杯掩盖下的笑容僵在唇角。
姜源明白谢东的思路——张文斌之所以要举报李舰,一定是张文斌和李舰之前就撕破了脸,而撕破脸的原因如果跟副厂长职位有关,那么,就一定跟既得利益者姜源有关。
谢东说,“举报信里,有一份李舰授权张文斌骗取财政专项资金的批示,是张文斌受李舰批准虚构图书馆建设期间的发票,李舰指使张文斌利用政府扶持民办教育有关政策,虚增建造成本,骗取政府补助资金,其行为已经构成诈骗罪,其后又挪用、侵占资金的金额巨大……”
谢东阅读着经侦的记录,又指了指特意标明的一条关键信息,说,“可为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年,可指向李舰的证据却只有一张?指向张文斌的却数不胜数?”
陈立荣闻言也看向姜源。
姜源神色莫辨,“这……我真不知道。”
谢东道,“又是不知道,姜副厂长做财务主任那么多年,当真毫无建树?”
姜源面露尴尬。
这个问题属实不好回答,承认没建树,却当了副厂长,更说明他这职位来得不干净,来的不干净便佐证了他可能早就知道李舰和张文斌的事,如果说自己有建树,那早就应该发现两人的猫腻才对。
见不说点什么,谢东不会放过这个话题,姜源想了想又斟酌着道,“恐怕从李舰撺掇张文斌干这些非法勾当时,一定就已经想好让张文斌当这个替罪羊,所以根本没有留下证据。可令李舰想不到的是,张文斌其实留了指正李舰的证据,李舰为了销毁这个证据,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
难以预料的事,自然是指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