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34)
“我先回去了。”张朝突然起身,眼底黯然。
姜暮诧异,“雨还没停。”
他仍然往门外走,姜暮跟在身后,“你这会儿又不怕你爸发现打你了吗?”
“他没在家。”张朝回身看她,“刚刚骗你的。”
姜暮微怔,咬着嘴唇,一脸不高兴。
他笑,“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以后要被男朋友欺负的。”
她憋红了脸,“要你管?”
“你不要我管,那你刚刚叫我干嘛?”
姜暮说不过,只得自己生闷气,气得腮帮鼓鼓的。
“放心,我以后是不会欺负你的。”张朝又说。
“你这还叫没有欺负我吗?”
姜暮讲完,意识到莫名其妙被占了便宜,顿时又气又恼。
张朝哈哈大笑,笑得仰起头,“好,我保证,以后都不欺负你。”
他的笑意明快,生动,活力四射,充斥着毫不内敛的翠青气息。
他径直走到玄关处。
只见地板上,印着一双皮鞋印,沾着泥水,张朝顿住脚步。
姜叔叔已经离开,这屋里没理由出现男人的新脚印。
姜暮慌张地伸脚胡乱抹掉印记,白色的短袜弄得又黑又脏。
张朝站在门口,犹豫着问,“我们既然是朋友了……那么……你有什么事都可以……”
他尽量将声音方轻放柔,像是试探,亦或是期待。
她背过身,手指纠缠在一起,压低声音说:“谁说我跟你是朋友,我们不是朋友,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朋友,最多……最多……”
他原本因紧张、窘迫而泛红的脸颊渐渐变得冷却、苍白。
他转身摔门而出。
姜暮怔在原地,嗫嚅着:“……最多,最多……”
第16章 慈悲之刃
姜暮看着面前的女警官, 眼神有些恍惚,她双手笼着嘴巴,连续打了几个哈切, 干涩的眼球也终于湿润明亮起来。
整整一夜的讯问让所有人疲惫不堪,大脑像被打蛋器搅拌过一般, 浑浊、眩晕。
为了审问效率,他们换了一位女警官。
女警官名叫安茜,短发,看起来精神利落, 眉眼凌厉, 穿一身板正的警服, 看上去三十岁左右, 眼神里有着女性特有的成熟,以及女警官的飒爽。
在谢东身上, 姜暮只感受到程式化的审讯,他的态度是极其冷酷无情的,用他极其理性的思维和极其纯熟的审讯技巧一次次快速攻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防不胜防,而面前的女警官, 稍显柔和, 但也仅仅是稍显。
她拉开椅子,落座,打开审讯记录的这一刻, 就表示新一轮的讯问即将开始。
安茜问道, “你和死者张文斌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神色严肃, 语气犀利,将姜暮对她的幻想碾碎, 姜暮攥紧了校服外套的棉质压边,脑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是邻居。”
安茜不满,道,“仅此而已?”
姜暮怔忡点头,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安茜道,“据我所知,你们之间可没这么简单,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她一副已经掌控一切的姿态,压制力十足,姜暮的呼吸都被带到她的节奏里,眼神变得彷徨而迷茫,隐藏着恐惧,以及小心翼翼的窥视,她不禁又攥紧手心。
安茜道,“据我所知,他给你写了很多书签。”
安茜将装满书签的铁皮大牡丹月饼盒丢在桌上,火红的枫叶似乎从小双山燃烧到姜暮的眼底。
姜暮微颤,连呼吸都不肯大声,道,“偶尔……偶尔我会求张叔叔给我借书,他会写一些……一些摘抄在书签上。”
安茜审视她,道,“他写摘抄有什么目的?”
姜暮用力搓捻着手指骨节,“长辈……都喜欢这么做吧。”
安茜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有意这么做,并且喜欢给你写书签这个行为。”
姜暮意识到危险,着急道,“他只不过是喜欢……喜欢讲大道理。我向他借过很多书,这些书他也基本都看过,他看过之后,会摘抄书中名言警句,想教育我。”
安茜道,“据我所知,张文斌可没有看书的习惯,居然为了你看书吗?”
“这……我不太清楚。”姜暮揉搓着手指,道,“他说,因为我……因为我是偷偷向他借书,他为了检查书籍的内容是否适合未成年人阅读,所以……所以,他会把书先看一遍。”
安茜道,“你的意思是他对你很负责任?”
姜暮点头,“所以我说过,张文斌是……是……很好的人。”
安茜质疑,“突然叫他张文斌吗?”
姜暮怔了怔,神色突然慌张起来。
安茜语气迫人,“是说走嘴了?你这么懂礼貌的孩子,平时居然叫他张文斌?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姜暮惶恐,“真的只是邻居。”
安茜神色凌厉,道,“你知不知道跟警察撒谎意味着什么?”
“那么,你……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姜暮突然反问,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怯生生看向她,生硬的质问从她嘴里讲出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不似反诘,更像讨饶。
安茜冰冷道,“一种足以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治他于死地的关系。”
姜暮怔住,几乎低吼,“你胡说——”
安茜道,“是我胡说,还是你在试图隐瞒真相?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懒得教育的人,却花时间在你身上,看你要看的书,给你写书签?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动辄打骂的人,却对你十分有耐心吗?一个对工作家庭双重不负责任的男人,却肯对你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