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37)
姜暮没听到似的,好半天没反应,谢南怼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听。”姜暮敷衍。
“除此之外,程慧芳的朋友还在请求各方面的援助,包括请求电视台公布判决书和部分庭审细节。”谢南说。
“哦。”姜暮心不在焉。
谢南道,“这种案件因为涉及未成年及隐私,都是非公开形式审理,或许公开这部分内容,会找到你想要的真相。”
“又有什么意义呢。”姜暮看向黯淡无光的墙根和地面。
或许,无论案件的结果如何,从一开始就是没有意义的。
谢南诧异:“前几天你不是还紧张地拉着我问是否能查明她非自愿的真相,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
她奇怪地盯住姜暮,但姜暮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看着即将被谢南扎烂的橡皮,遗憾地盯着孔洞,说,“因为有些观念在群众的世界里已经根深蒂固。还因为,司法能给群众正义,但获得正义和受保护是两回事。司法正义和群众正义也是两回事。”
那天,她只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谢南嘟嘟嘴巴,听不懂姜暮在说什么,但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道,“我只知道任何一个走入绝境的人,都有求助的权利,只要有人求助,我们就应该伸出援助之手。”
姜暮怔了怔。
人死不得复生尚且求助,那么她呢?
她是否也可以求助,向谁求助,怎样求助,求助之后又会怎么样?
可很难想象,这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她却时刻感到孤立无援。
她摸了摸兜里的剔骨刀,自从那天被李舰入室以后,她学会了随身携带刀具,她的指尖略过那锋利的刀刃,安全感也随之而来。
良久,姜暮轻轻问,“你真的相信程惠芳吗?”
谢南认真地看了姜暮一会儿,摇头,“我不知道我该相信谁,我以前其实很想相信程惠芳,可是连警察大概都没办法完全证实她的话。”
她停顿,“但是现在她死了,我突然又觉得她没有撒谎。”
谢南再次停住,开始思考,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之后泄气地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哎,这种事谁说得清呢,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姜暮神色恢复冷淡。
谢南又说,“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程慧芳是自愿的呢?”
姜暮怔了怔。
谢南叹口气说,“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让大家这么觉得,不是吗?如果她本性是个好的,谁又会去说她呢,那是口业,要下地狱的。”
姜暮完全怔住了。
你看,即便再旁观的人,再没有立场的人,也是要问一句:如果她真的不是自愿的,那么大家为什么觉得她是自愿的?还是她自己行事有问题。
并以此来否定真相。
这个强盗逻辑似乎总是行得通的,因为大家并不认为“大家认定的事”可能是偏颇的,以偏见当做反驳的论据,自然能百辩百胜。
“你说的对,其实,就连她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姜暮黯然地说。
谢南趴在桌上,皱着眉头,“是啊,如今她的朋友拿着她的日记本想要证明她非自愿,连她的父母都不同意公开信息呢。”
“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同情呢?”姜暮反问,语气低落而讽刺。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程惠芳能够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谢南真诚而又天真地说,“如果他的家人愿意揭开这块伤疤的话,我爸爸也愿意给予一些法律层面的援助。”
姜暮不说话了,迷茫和不确信包裹着她。
姜暮看着窗外的太阳,像巨大的、五光十色的、散射的瞳孔,树叶晃动,云层涌来,瞬间又昏暗。
“没用的。”一切都是徒劳,姜暮说,“没人帮得了她。”
谢南叹口气,“算了,何必思考这些想也想不懂的事情,让大人们去想吧。”
谢南往瓶盖里倒了一些饮料,仰头泼进口中,点头说,“好像真的更甜了,不信你尝尝。”
姜暮把手中的幸运星和谢南交换,也喝了一瓶盖,“真的哎。”
前排,李文琪还在跟大家推搡,小声求饶,“不许说了,都不许说了,明天给你们带罐头。”
同学们却笑得肚子疼,趴在桌子上,浑身抖着,笑着埋在臂窝里回头看李文琪。
直到李文琪真的生气了,大家才过来哄。
李中华见李文琪又跟同学拉拉扯扯,不成样子,想起运动会还有几天就要举行了,瞪着她道,“李文琪,舞蹈比赛都胸有成竹了?”
李文琪煞时红了脸,安静地坐好,把自家带来的录音机拿到桌面上,说,“舞蹈排好了,今天剪好磁带,晚上就能练了。”
说着,她用铅笔把磁条都拽出来,再用剪刀剪开。
李中华嘱咐,“天气热,练习时要注意避暑。”
李文琪说,“只是还缺人呢,现在的队形不够好看。还有,咱们班的方队,需要大家选一个举班牌的。”
“举牌的就李文琪呗。”李远大声说。
李远说完,李文琪脸红了,内心却有些小得意。
李远转头就说,“班里就李文琪爱嘚瑟,不选她还选谁?”
大家哄笑。
“都别闹,”李中华假意呵斥,看向李文琪,“既然大家推荐你,你就上吧。”
“那李老师帮忙想个口号吧。”李文琪说。
李远又说,“口号就是东风吹,战鼓擂,李文琪,怕过谁。”
李文琪瞪了李远一眼,满脸不待见,“真烦人,哪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