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40)
似乎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侧脸, 张朝偏头看她,姜暮立即收回视线。
张朝嗤了一声, 扬了一把小米到对面的场地上。
树上的麻雀早被鞭炮吓跑了,没有一只敢落下来吃小米。
姜暮捂着口鼻,看着下面炸开的炮仗,红色的纸削飞满了天空,空气里弥漫着硝的味道。
好一会儿,鞭炮声才歇下,老头们上前排队钻进车内,纷纷羡慕着。
但总有老头会扫兴说,“这可跟李厂长的桑塔纳差远了。”
“怎么不买桑塔纳?”老头问。
张文斌尴尬说,“那当然还是钱不凑手。”
“要不然呢,还得说李厂长阔气。”另外一个老头当了真,语气中不知哪里来的轻蔑。
“这家属楼谁还能跃得过李厂长去。”有人说。
张文斌不觉得尴尬,反而自夸道,“所以还是我老张有眼光呀,从小就知道跟着厂长混能开上小汽车。”
李奶奶虽坐在墙根打毛线,耳朵却一句话都没落下,立即维护着说,“你们可别瞎比较,张主任谦虚,他和小武两口子,一个当主任,一个做买卖,哪里就不凑手了,张主任这是给我们家李舰留面子,故意让了一步。”
“呦,张主任会做人。”
大家顺着李奶奶的话锋,就没有聊不开的话题。
大人们一波一波地轮流看车,张文斌左右逢源。
小孩们不让上前,便在院子里恣意玩耍。
前几日暴雨,鸡毛毽子被泡散架了,皮筋也断了,玻璃球被埋进了淤泥里也找不到了。
李奶奶说,“这还不简单,把我们家那自行车车圈套下来,给孩子们剪新的皮筋,不就行了。”
车棚里,李奶奶家的自行车车圈都已经上锈了,女人们便也不客气了。
女人说,“正好,家里养的鸡杀两只,一方面给张主任做贺礼,一方面,把鸡毛都拔了,给你们做新的毽子。”
光着脚底板,撅着屁股在未干的淤泥里扣玻璃球的孩子们都开心地跳了起来,泥巴甩的到处都是。
张文斌却阻止,“千万别破费,千万别破费。”
女人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四处溜达的两只鸡抓了起来,鸡毛飞了满地。
李奶奶也说,“得收下这个礼,从此文明起步,前程似锦,平安出行,鹏程万里。”
“哎呦,李奶奶说的真好。”女人们也纷纷掏腰包给张文斌做礼金,说起了吉祥话。
小孩子们终于趁女人不备钻进了汽车,半个身子从车窗钻出来玩,脚却不小心登在了门把手上,车门打开,小孩一头扎在下面的泥水里。
女人们骂骂咧咧地拿出洗澡盆,像抓泥鳅一样,把在泥里滚的孩子们捉住,投进洗澡盆里。
无论男孩女孩,全脱光光,按在盆里洗澡,她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没轻没重地揉搓,孩子们不时发出叫声。
李奶奶说,“在这洗多费事,厂里修了浴池,你们领着孩子去那洗。”
女人道,“孩子他爸晚上加班,没时间带他去。”
张文斌从兜里掏出一迭澡票,一人发两张,道,“去吧,去吧,大家都去,你也领着孩子去。”
女人道,“小男孩,都五岁了,我带着怎么好。”
李奶奶道,“那有什么不好,都是带着孩子去的,以前我年轻时,连浴池都没有,我带着你们李厂长在河里也一样洗。”
姜暮看了看旁边的张朝,张朝正对着对面的鸟吹口哨,一边吹,一边往树上扔小米,麻雀呼啦啦飞起来,再落地,寻找小米吃。
姜暮抽回身,拿起书包,准备上学。
……
一到学校,姜暮就被李文琪黏住了,因为姜暮比别人落下许多舞蹈动作,所以每节课下课,李文琪都要给姜暮开小灶,在教室里单独培训,姜暮也不得不开始学习舞蹈。
李文琪原本是很得意很高兴的,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姜暮一直裹着厚校服,畏畏缩缩,能躲就躲,跳舞时让她把手臂展开,伸直,挺胸抬头,像是要了她的命。
一个上午下来,李文琪已经气急败坏了。
谢南也一直提醒姜暮,“含胸缩背的样子不太好看。”
可越这样说,姜暮越觉得大家的视线都汇聚在自己身上,头皮发麻,于是缩得更严重了,连脖子都缩了起来。
最后,连被李文琪拉来当苦力的李远都没耐心了,“她真的不适合跳舞,换人吧。”
他懒洋洋地坐在书桌上,抱着录音机,一遍遍倒磁带,心思却全在走廊里打闹的同学堆里。
葵花宝典派总是打不过辟邪剑谱派,他心里急得慌。
“你能不能专心点。”李文琪拗不过姜暮,只能骂李远。
李远委屈,抱怨道,“下午自习课出去练呗,这会儿练了她也记不住。”
李文琪道,“不行,下午是下午的,还有四天就运动会了。”
李远捂着肚子,道,“要不然你和姜暮先练,我去厕所,尿急。”
李文琪道,“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许去。”
已经落跑的李远被强行拉了回来,两个人撕扯。
张朝和同学正拿着两块巴掌大的磁铁在讲台上玩,张朝硬要把两个同极绑在一起,不小心磁铁弹射出去,还砸了李远的脚。
李远推开了李文琪才险些没有摔下去。
李远痛苦说,“你看到没,强扭的瓜不甜吧。”
这话也不知是对李文琪说的,还是对张朝说的,更不知影射的是李文琪和他自己,还是李文琪和姜暮。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李文琪也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