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无疑在表达一个最直观的态度——
‘任何人打扰他和伶娘的聊天的人,当受神罚。’
“阿鸣哥,没事。”
原晴之搭住元项明的肩膀,在对方担忧的眼神里摇了摇头,低声道:“让我来吧。”
众所周知,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舞姬伶娘先天声带缺失,不能开口说话。
但此时此刻,原晴之却在众人面前,亲手打破了这个众所皆知的定律。
虞梦惊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惊异。
“请放我的戏班子成员们离开。”
少女站在窗台上,独属于舞娘的石榴红裙裾在风中猎猎飞舞,吹起花苞弧度。
她的眼眸比夜空中悬挂的星辰更为明亮,正如内里停驻的灵魂。那是不管更换多少幅皮囊,都能要神明一眼看穿,忍不住抚摸爱怜,生起卑劣独占感的璀璨。
凝视着对面的人影,她攥紧双手,一字一句道:“作为交换,我会留下来。任凭楼主处置。”
原晴之身后,元项明和戴茜不敢置信地抬眸,脸上同时出现事情脱离掌控的慌乱。
与此同时,更远处的地方,月琴和二胡的弹奏声走向一小节的末尾。在度过这点平缓后,又忽而飞扬,传到三位入戏者耳中。
“第二折戏,起——”
不知不觉间,《戏楼》第二折戏,悄然而至。
陆拾壹
在提出这个条件时, 原晴之已经做好了十足的,会被一口拒绝的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这个分量够不够,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虽然在上一部戏出戏后, 原晴之从《夜行记》最后一卷新增的篇幅以及更新过的《诡宅》里看到了虞梦惊后续的反应, 但那到底隔着薄薄的纸页,隔着朦胧的梦境, 与雾里看花无异,并不真切。
再加上成年后的虞梦惊不再是当初那个将所有一切写在脸上的,肆意张狂的性格。他把心思藏得更深, 密不透风, 没法从那张昳丽的脸上窥见分毫。正因如此,才会让人生起忐忑, 仿佛一艘行驶在风浪里的小船。
好在等待并没有很久。
那双平日里总是目下无尘, 冷冽又傲慢的好看红眸默不作声地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看似正在权衡利弊般打量,实则只为掩下内里愉悦的暗芒。
“哦?”
他尾音上钩, 像老练的猎手,富有耐心编织蛛网,一步步将猎物带入自己的陷阱。
“只要放走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伶娘就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
“对。”
无视了身后戴茜和元项明的联合劝阻, 原晴之点了点头。
“好啊。”
得到自己唯一想要的承诺, 虞梦惊浅浅弯起唇角,欣然应允。
他一改懒洋洋的作风,当即拍手, 那些提着纸灯笼的傀儡们纷纷跪下, 融化在阴影里。片刻间,方才穷追不舍的围堵场面消失不见, 转而让出一条供给人行走的小路。
“我当然不会拒绝伶娘提出的任何请求。”
无视了满堂压抑的氛围,虞梦惊笑了笑,展露出东道主虚伪的彬彬有礼:“那么,诸位请自便,本座就不招待了。”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多看一眼,反正这群人在他眼里只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如此高高在上的散漫态度,当即让元项明攥紧了手。
他嘴里满是血腥味,不敢开口,只能用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可原晴之却已经转向他。
“阿鸣哥,不要再拖延了,你和阿倩姐赶紧带着青哥去疗伤吧。”
她这么说着,语气笃定:“戏祭仪式在即,我不会有事的。”
元项明还想再坚持,却被一旁的戴茜扶住肩膀。
“走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后者,却看戴茜轻轻摇了摇头。
望了眼躺在地上,腹部布条吸满血液,人事不知的霍星岩,元项明闭了闭眼,终于选择了屈服。他低下///身,和戴茜一起将人扛起,最后深深看了眼被留在原地的师妹,转头离开。
整个过程,虞梦惊难得没有出声打搅,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只是在元项明深一步浅一步,差点跌倒时,假惺惺问了一句:“严戏班主竟伤得如此之重啊,不如本座让戏童帮帮忙?”
这幅不要脸的模样,就好像当初下达对霍星岩赶尽杀绝命令,造成目前这幅局面罪魁祸首的不是他一样。
“不必了。多谢摘星楼主关心。”元项明硬邦邦地回道。
他哪敢让那些纸傀再接近霍星岩,虞梦惊本就是奔着要霍星岩命去的,若是还让他帮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一直到离开摘星楼范围,元项明憋着的那口气才终于松开。
原晴之的留下如同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口。
“你忘了当初我们说的话吗,凡事得以大局为重。”戴茜安慰他:“目前眼下最重要的是青哥的伤势。至于小梨那边,等我们把青哥安置好了,再回去救她也来得及。”
刚才那种情况,元项明看不出来,戴茜却是看得分明,虞梦惊周身锋芒毕露,根本懒得掩饰自己对原晴之势在必得,强取豪夺的态度。
这种时候若还硬要撞上去,今天别说离开了,恐怕全部得留在楼里。
并非戴茜不敢去赌小晴在虞梦惊心中的地位,而是他们真的赌不起。换位思考,今天站在原晴之立场的人是戴茜,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不管怎么说,虞梦惊应当不至于伤害到自己认定的巫女转世。
“别说了,小倩姐,我们赶紧走吧。”元项明不欲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