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117)
烟雾在口腔里弥散,付迦宜止不住咳了两声。
她平常没抽烟的习惯,今晚不知怎么,心里像被蚂蚁啃噬掉一块, 空得厉害,只能用这东西填补。
还没抽两口, 瞧见安全出口方向多出一道人影, 程知阙朝这边走来,臂弯处搭了件黑色风衣。
她后知后觉注意到,他的车就停在旁边那个车位上。
看到付迦宜,程知阙稍稍扬起眉, 问道:“还没走?”
付迦宜不想被误会, 脱口而出:“马上就走了。”
程知阙无可无不可地低笑一声, 夺过她手里的烟。
滤嘴上沾了唇印,他没理会, 不甚在意地衔在嘴里,吸了一口,“什么时候学会的?”
细细一根女士烟被他夹在指间,骨节分明,举手投足有种无以名状的性感。
付迦宜没盯着细瞧,别开眼,说:“没刻意学过,想会的话还挺容易的。”
程知阙掸掸烟灰,“以后尽量少碰,对身体不好。”
“……只许州官放火。”
程知阙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戒过?只不过去年年底破戒了而已。”
他时间线报得清晰,她隐有预感,但还是说:“我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
“小没良心。”
安静待了片刻,谁都没出声。
程知阙忽问:“晚上喝酒了吗?”
付迦宜没太听清,集中注意力:“……什么?”
程知阙凑到她颈侧闻了闻,“也没喝酒,直接把车开走不就得了,留在这做什么?”
他存在感过分强烈,付迦宜顿了顿,声音很轻:“起码不是为了配合你制造第二次偶遇。”
程知阙失笑,“今晚真是接连两场意外,没骗你,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付迦宜抬眼看他,明显不信。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程知阙收敛了玩味,眼里有被求知欲裹挟的深情,顺势往下问:“那你希望今晚是意外,还是我故意谋划?”
无论回答什么,都不是最完美的标准答案。
好在这节骨眼上代驾来了,付迦宜仓促结束这话题,把车钥匙交到对方手里,走过场一样跟程知阙说了句“再见”,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临行前,她听见他说:“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知道了。”
程知阙看着她们那辆车消失在尽头,把烟蒂丢进垃圾桶,低头扫一眼指腹上沾着的口红,随意捻了捻。
她的脸近在咫尺,犹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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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过后,沈铭玉像打了鸡血一样,隔三岔五往这家餐厅跑,将挑染成彩色的头发重新变回黑长直,摘掉一排耳骨钉,妆容变淡了,乖巧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付迦宜看在眼里,偶尔会关心一下她的感情进展,沈铭玉满脸愁容,说革命尚未成功,还在努力着呢。
整个四月,在沈铭玉翻来覆去的折腾中度过。
劳动节假期最后一天,付迦宜从家出来,到付迎昌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找他。
付迎昌这次随同回国待不了几天,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空闲时间跟她见面。
18号别墅楼里有间套房,明代风格古建筑,单独辟出一间古色古香的会客厅。
付迦宜被穿制服的武警领进来时,付迎昌刚和人谈完事,正在洗茶,屋里有股都匀毛尖的清香。
将近一年没见,彼此聊几句近况。
付迎昌瞧她瘦了不止一圈,便说:“在这待得不顺心就回去,离家近些,我也能照顾到你。”
付迦宜笑说:“你也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有些难关总得我自己去闯。”
“随你开心。如果遇到难事及时说。”
“我都明白的。”付迦宜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对了,爸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付迦宜了然地点点头。
半盏茶的功夫匆匆过去,付迦宜想了想,试探地说:“大哥,禧禧马上毕业了,你了解过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付迎昌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我是觉得,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再亲密,可能还是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付迎昌直白发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付迦宜没再委婉,如实说:“她想来北京找工作。”
付迎昌静默片刻才出声:“我知道了。”
聊完叶禧的事,付迎昌将一块玉雕佛牌放到案台上。
付迦宜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拿起来细看,发现是付文声贴身携带多年的旧物件。
付迎昌缓声解释:“知道我近期要来见你,爷爷让我把这东西转交到你手里。有件事需要你亲自代他去办。”
叙完旧,付迎昌联系司机送她回去。
付迎昌嘱咐道:“门口那辆车是京市牌照,你留着开吧,到时让司机把钥匙给你。”
付迦宜笑说:“不用了,我暂时用不上,而且住的地方车库被占了,也没地方停。”
付迎昌没强求。
下午,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付迦宜带上那块佛牌,打车去了门头沟区的白瀑寺,按付迎昌给的地址绕过山脊,徒步往附近的小镇走。
这地方她之前没来过,到了才发现,方圆几里几乎瞧不见人影,不好打车。
付迦宜往下俯瞰群山草甸,趁手机还有信号,给沈铭玉发了个定位,外加求助的表情包。
沈铭玉很快发来一条几秒的语音,说这就过去。
镇上早年修缮过一间两层楼的宅院,红墙灰瓦,院内摆几缸水培睡莲,花香混着燃烧的檀香。
叫范姨的中年女人将付迦宜领进门,边走边笑说:“不知道今日有客到访,老太太吃过午饭,直接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