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24)
别院对面有栋闲置的两层小楼,付晟华已经提前叫保洁人员清扫出来,给程知阙暂住。
回去路上,付迦宜平复得差不多了,平静地说:“我爸爸好像对你很客气,之前没有哪任家教能让他这么做。”
程知阙说:“在他眼里,我跟那些人不同。”
“是浅显意义上的不同吗?比如教学质量?”
“是因为你对我的接受程度。”
付迦宜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略微晃了下神,“我在他那应该没这么大的面子。”
程知阙闷声轻笑,“你是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你自己。”
“之前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如表面和谐,很多时候是在勉强维持一种体面。”
“能看出来。”
付迦宜沉默几秒,对他说:“如果换作别人,会主动劝我迎合长辈。毕竟无论家人做什么,于情于理都是为我好。”
程知阙说:“冷暖自知。别被任何人的主观想法影响,其中也包括我的。”
跟程知阙分开后,付迦宜回到自己房间。
叶禧这时候发来一条分享日常的短信,说自己在杂货店看中一瓶手工香水,价格公道,味道闻起来还很特别,等明天带回来一起试香。
付迦宜指尖敲击按键,回复:好,等你。
短信提示音没再响起,她收了手机,扑倒在大床上,将脸颊埋进去。被褥有股被阳光晒过的浅淡甜香,跟刚刚站在程知阙身旁时闻到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他这人不仅存在感极强,连身上的气味都很难忘,潜移默化地渗进嗅觉,无孔不入。
付迦宜一时心乱,支着手臂坐起来,没顾得上穿鞋,光脚踩在地毯上,拉开木兰花纹的折迭门,到露台去透气。
她房间的视野开阔,正对程知阙住的那栋小楼。
别墅外观上了年代,法式廊柱衔接尖角屋顶,拱形格子窗搭雕花白墙,程知阙倚在窗台边上,身上裹件睡袍,湿发随意散在眉宇间。
他手里捏着手机,在同什么人讲电话,眼神寡淡,看起来几分漠然。
仗着没被发现,付迦宜打量得肆无忌惮,见他很快结束通话,似是又打了一通。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发现是他的来电,她眉心猛地跳了跳。
接通后,听筒里传来他微弱的低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看这么久。”
短暂无言,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付迦宜无声吸进一口气,隔茫茫夜色和他对视,“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嗯。你很惹人注目。”
“偷看被抓包,不如直接说我丢人现眼好了。”
“我的话不带任何贬义。”
不带任何贬义,岂不就是夸赞的意思。付迦宜在心里猜想,表情没太大变化,自顾自转移了话题:“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程知阙淡淡道:“很晚了,你不是也没睡。”
橄榄枝被原封不动抛了回来,意味不太相同,性质自然也就跟着变了。
付迦宜食指轻轻抠了下手机背面,“我马上就睡了。”
程知阙笃定说:“今晚你不会失眠。”
“嗯?”
“在熟悉的领域应该睡得更舒服些。”
“……你怎么知道我睡眠质量不太好。”
程知阙却不再说什么,笑了声,“进去吧,晚上外面温差大。”
他身后是四散的灯光,盈盈冷调,给他周遭镀一层拒人于千里的滤镜,底色是萧条孤寂的烟灰色,直观感受并不柔和。
可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这一刻的程知阙是相对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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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叶禧提前赶回来,手里拎一个香水套盒,包装纸袋沾了灰,系在上面的白色蕾丝结要掉不掉,装饰用的珍珠还少了一颗。
付迦宜在客厅和她碰面,瞧着她怪异的表情,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如临大敌的祸事,好奇问:“出什么事了吗?”
叶禧愣神两秒,心有余悸,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摔了一跤。几分钟前,她在门口迎面撞上准备出门的付迎昌,下意识想躲,正准备绕去另一条路,被他喊住。突如其来的神经紧绷促使她意外失手,直接将盒子打翻在地。
付迎昌冷心冷面,身份和阅历摆在那,云泥异路,他一向拿她当透明人。
叶禧从没想过有天会被点名,自然紧张得不行,顾不上检查包装盒里的香水摔没摔碎,稍稍垂下头,杵在原地罚站,随时准备等候差遣。
不知怎么,她有一瞬分神,视线移向他挺括的西装面料,以及戴婚戒的无名指。
这种尴尬气氛没持续多久,她听见他说:“很怕我?”
他气场太强大,叶禧咽了咽口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昧良心否认:“怎么会怕您……付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付迎昌叫住叶禧的确事出有因,还是只有她能办到的一桩私事,跟付迦宜有关。
这件事被要求暂时保密,叶禧快速权衡一遍,觉得对付迦宜没什么坏处,悻悻答应了。
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付迎昌一走了之,临行前让助理将香水钱成数倍赔付给她。
叶禧没要。
付迦宜将叶禧的不对劲看在眼里,知道她不想多说,也就没多问,拉她去岛台那边吃东西。
阿伊莎多年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也在付家任职,前几日听说付迦宜要回来,提前晒好茉莉雪芽,榨汁做松露黑巧的淋面,专门放冰箱冷藏,等她回来吃。
下午,付迦宜睡了会午觉,准点赶去主院陪付晟华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