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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夜(27)

作者: 澄昔 阅读记录

出门时,付迦宜想静一静,避开人群,绕远走那条衔接车库的地下回廊,没等走出去,意外在尽头看到程知阙。

他站在那,侧对着她,身后是光明出处,也是她必经的路段。

回廊外,有个穿白色工作服的金发男人碰巧在这时出现,原本直奔程知阙所在方向,瞧见不远处的付迦宜,脚步一顿,生硬转过身,原路返回,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这地方偏僻,平常基本没什么人过来,多出一两个人显得尤其突兀。

付迦宜将那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正觉得奇怪,余光注意到程知阙望向她这边。

她没时间多想,放空思绪,迈过几节台阶,走到他面前。

程知阙徐缓开口:“怎么从地下过来?”

“今天天热,地下比上面凉快些。”她随便找个借口,声线平平地反问,“你呢,怎么会在这?”

“在房里待得无聊,出来逛逛。”

付迦宜没心思闲聊,草草结束这段对话,快步走在他前面,和他渐渐拉开一小段距离。

她的情绪转变从不难猜,这次也一样,不明缘由的赌气和执拗一目了然,鲜活又生动。

程知阙掀起眼皮,瞧她纤瘦的背影,唇边挂起全然纵容的笑意。

从七区左岸到市郊,大概五十分钟左右,一行三辆车,划成一排,陆续停在远山顶上。

法国人很少信佛,悉心佛堂平日相对冷清,来供奉香火的基本都是远在国外的华人。

知道付晟华和一双儿女近日会来,住持提前清场,叫人打扫出几间厢房,供他们暂住。

午饭是顿素斋,味道清淡,谈不上有多好吃,念及不好浪费,付迦宜硬着头皮吃完了。

饭后,付晟华单独去见住持,其余人回厢房歇息。

实木禅桌上放置一个铜制香炉,老山檀的气味馥郁,房里异常闷热,闻起来有点呛。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索性穿上鞋子,到外面透气。

付晟华每隔两年都会拨一笔资金给佛堂翻新,摆件源源不断添置进来,岁朝清供,院落装修偏中式古园林风,闹中取静,和巴黎各个教堂相比,明显格格不入。

付迦宜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看到远处有个凉亭,付迎昌和妻子周依宁在里面,气氛凝重,一时无人出声。

周依宁作为半个付家人,即使再不情愿,每年这时候也要出现在这,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付迦宜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正要往别处走,程知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侧后方,指间夹一支刚点燃的香烟。

两个人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她只好站在原地,安静同他对视。

凉亭里,周依宁先开口:“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等我签完字,亲自给你送去。”

付迎昌淡淡道:“不用。我让秘书去拿。”

“你爸那边要怎么解释?”

“我自会想办法。”

“好,毕竟是你的家事,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一阵沉默。

付迎昌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依宁小幅度地耸肩,无奈笑说:“还没想好,可能到处走走,权当散心了。”

“有困难可以及时联系我。”

“算了,你对我已经没有照顾的义务了,遇事我会自己解决。”周依宁说,“你这人其实什么都好,面冷心热,重情重义。不过夫妻一场,还是想劝你,别对不爱的人产生不值当的责任心。就我自己来说,依赖感被剥夺的滋味其实挺难受的。”

周依宁是血肉之躯,爱上对自己好的人是必然,可惜这份好被归功于丈夫的责任。

付迎昌不爱她是事实,日久生情是由此引申出的黄粱一梦,挣扎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表面夫妻,她早就清醒了。

已经走到这地步,能好聚好散实属难得。

周依宁拿起包,临走前对他说:“这两天我会留在这,陪你演完最后一场戏,就当是我对你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

周围很快没了交谈声,周依宁和付迎昌从另一方向相继离开。

程知阙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未提,问她:“过去坐坐?”

付迦宜想也没想,委婉拒绝:“在外面逛太久,有点累,准备回去了,下午还要去敬香。”

程知阙笑出一声,“是么。”

付迦宜没应这话,和他擦肩而过,没注意到地面水洼,左脚不小心踩进去,满鞋泥泞。

她想拔出来,土壤里像埋了块吸盘,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程知阙走到她身旁,嘴里衔着烟,单手握住她溅了泥点的脚踝,借了些力气给她。

他掌心冰凉,天气又炎热,这种冷暖交替的温差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汗毛随着竖起来,根根分明。

付迦宜头始终低着,透过向上飘散的一团白雾,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她轻喃一句:“……程知阙。”

去马赛那天,他说可以对他直呼其名,可相处这么久,她从没这样喊过他。

突然改了称呼,既拗口又顺口,属实矛盾得很。

程知阙稍稍抬眼,面上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带笑,“什么事?”

想说的话即将脱口,付迦宜临时变卦,换了个干巴巴的话题:“……佛门重地,不允许吸烟。”

程知阙当真顺她的话往下说:“我不信佛,自然没什么禁忌。”

“既然不信,为什么还愿意陪我过来?”

“来充当你的底气。”

类似的话再次从他口中讲出,付迦宜仍能品出一丝感动意味,但她不是前两天的她,自然牵扯出不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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