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50)
想起他母亲的病,付迦宜不自觉地共情,抱他抱得更紧。
盛夏午后绵长,瓦蓝色纱帘透出柔和日光,线条直射在木质地板表面,阴影云迷雾罩。
付迦宜对着窗外发呆,眼下气氛太好,想让时间永久定格也不为过。
半小时后,庄宁拿着食谱蹑手蹑脚进来,刚好瞧见这一场面——
付迦宜侧躺着,头枕在程知阙腿上,身上盖了件男士风衣,呼吸均匀,明显已经睡着;程知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肩膀,像在哄睡。
坦白讲,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程知阙对谁这么温柔过。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走针的“嘀嗒”声。
庄宁刻意放低音量:“阙哥……”
尾音还没落地,程知阙一记不冷不热的眼神扫过来,示意他先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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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出院那日,付迦宜备了份不算特别贵重但看起来又很体面的礼物,准备当面送给涂安娜,以表谢意。
她有意想叫程知阙陪着一起去找涂安娜,转念觉得这样做反而尴尬,索性一个人拎着购物袋,出现在楼下胸外科的单人办公室。
涂安娜刚结束一台中型手术,脸颊有明显的口罩勒痕,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见到付迦宜,稍微坐直了些,扯出笑意:“我正准备去送你们,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付迦宜将购物袋放在桌上,含笑说明来意。
涂安娜没跟她太客气,让她先坐,转头到吧台那边磨两杯咖啡,边布粉边问:“喝得惯意式浓缩吗?”
付迦宜说喝得惯,随便什么品类都可以。
几分钟后,涂安娜将两杯意式端上茶几,笑说:“我和程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看到他身边突然多了个女孩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付迦宜弯唇一笑,不经意间打探:“之前他身边没有过别人吗?”
“我跟他认识时间不长,不过据我未婚夫所说,应该是没有。”
付迦宜微愣。
涂安娜笑着解释:“我未婚夫跟程是大学室友兼好友,之前程的母亲在这住院,我未婚夫过来探病,我们互相一见钟情,很快确认了关系——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欠程一个很大的人情吗?跟这有直接关联,毕竟牵线属于头等大事,婚礼得坐主桌的那种。”
她们之间并不熟悉,能聊的话题仅限于程知阙,普遍比较浅显,不会深入去探讨。
付迦宜不好多问什么,礼貌性地又聊了两句,起身告辞。
涂安娜送她到电梯口,猛然“啊”了声,“瞧我这记性——对了,有样东西可能需要麻烦你帮我带给程。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
没一会,涂安娜过来了,手里捏一支铂金质地的堇色钢笔,“这是程母亲的遗物,之前忘在病房里了,我一直帮忙收着,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遗物”两个字像一枚定时炸弹,在鼎沸声中被轰然引爆。
付迦宜没往这方面想过,不知道程知阙的母亲已经去世。
她喉咙越发干涩,面上尽量不动声色,隔几秒说了声“好”,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老方坐另一辆车先行一步,程知阙留下来等她。
付迦宜无声吐出一口热气,在上车前将钢笔放进包里。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
程知阙抽空看一眼副驾,“礼物送出去了吗?”
付迦宜面向车窗,抿了抿唇,轻“嗯”了声,没再说话。
一路无言,车里放轻音乐,并不会觉得有多冷场。
即将抵达住处时,付迦宜终于将头转过来,故作镇定地说:“我们刚刚聊到了你母亲。”
程知阙面色极淡,瞧不出半分情绪,“聊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了些阿姨住院期间发生的事。”她顿一下,话锋扭转,半真半假地试探,“我其实在想,如果要去见她,我该说什么开场白才不会失礼。”
“说什么都好,她不会介意。”
付迦宜听了,心脏止不住地往下沉。
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她在他那的确是例外,可这种例外无法全然走进他角质很厚的内心。
程知阙不屑对她隐瞒,却也不会进一步主动坦诚相待。
他的喜欢是真,偶尔敞开心扉也是真,但真心无法满载,能拿出的实意有且仅有这么多了。
付迦宜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直到车子停进车库才找回一点知觉。
她指尖微微发颤,扣住把手,想拉开车门,发现还没解锁,执拗地又扯了几下,到最后不得不放弃。
程知阙将她的泄气看在眼里,侧身解开副驾安全带,揽过她的肩膀,“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一如既往的纵容口吻,平静无澜地同她就事论事。
付迦宜勉强笑了下,轻声说:“我高不高兴,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吗?”
第 24 章
音乐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凝结了几秒安静。
程知阙将人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语气温和:“说什么傻话?如果真不重要, 我又怎么会问。”
车厢逼仄,没开顶灯, 仅靠车库里的导轨灯照明, 孤形吊影, 将四方环境照得像座荒岛。
付迦宜瞬间觉得压抑极了,一度喘不过气, 佯装平静地别开眼, 不去看他。
漫长两三分钟过去, 谁都没开口讲话。
车窗表面隐隐映出两人交迭的身形轮廓,看似亲昵,实际有背道而驰的趋势。
过了会,程知阙说:“迦迦,拒绝沟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付迦宜睫毛颤了颤, “摊开去讲也不见得就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