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90)
她记起程知阙在这跟她说过的话,问她一板一眼地活着,不觉得累么。
当时撞进他怀里的那份悸动至今记忆犹新。
时移世易,故地重游,转眼已经天各一方。
一整天时间,付迦宜逛遍渔港,顺便去酒庄取回了她和程知阙一起酿制的那瓶葡萄酒。
瓶身贴了张标签,上面潦草苍劲几笔,程知阙的字迹,记录了时间和葡萄选用的种类。
她拿到手,沉甸甸地颠了下,塞进包里,瞧着天色不早了,准备找个地方歇脚。
还没迈上车,听见有人在叫她,付迦宜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声源处。
庄宁站在几米开外的位置,朝她招手,脚边搁两箱红酒。
庄宁到酒庄进酒,开来的那辆车突然抛锚,他正打算叫救援,看到她在这,意外得不行,简单寒暄两句,问她要不要去酒馆坐坐。
付迦宜将他送到酒馆,犹豫一霎,还是跟着进去了。
要歇业的缘故,酒馆没什么客人,伦古和瑞雅不在,只有一个厨师在里面值班。
看到玻璃门上贴了张转让的标牌,付迦宜愣了下,“这家店经营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了?”
庄宁给她做了杯蜂蜜柠檬水,回答说:“准备收拾收拾回国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没有在北京待得舒服。”
付迦宜联想到什么,低头盯着泡在杯里的橙色吸管,没说话。
许久没见,突然不知道该聊什么,庄宁轻咳一声,找了个话题:“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不是已经上学了吗?”
付迦宜说:“放假了,过来逛逛,就当散心了。”
“哦对,瞧我这记性,现在已经是寒假了——太久没上过学,差点忘了这茬。”
又是一阵冷场,似乎除了程知阙,两人之间没其他可聊的内容。
付迦宜主动提及:“他最近怎么样?”
知道她指的是谁,庄宁挠挠头,说:“就……不好不坏,也还过得去吧。”
“没回北京吗?”
“下周就走。”庄宁故意报出航班时间,“阙哥刚把在巴黎的房子卖掉,马上准备走了。”
付迦宜垂了垂眼,轻“嗯”一声,“他已经得偿所愿,在这边应该没有任何留恋了,走了也好。”
“好像也没得偿所愿……”
“当年害她母亲签协议的那个人已经判了,他将人送进去,不算了了一桩心事吗?”
“这件事不是阙哥做的。你们没回巴黎之前,他把证据拿到他母亲墓前,全部烧掉了。”
付迦宜怔然。
上次他说要去勃艮第,原来是为这事。
他想在跟她坦白前,先去给程闻书一个交代。
如果当时他没出事故,没推迟一天去勃艮第,赶在她知道所有事之前坦白,他们之间又会怎样。
她突然不愿去设想。
庄宁观察她的表情,试探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当然了,这问题我不是替阙哥在问,只是我自己单纯好奇——你们还有一点点和好的可能吗?”
付迦宜沉默许久,僵硬地摇头,“……应该没有了。”
两个人或许相爱,可信任一旦崩塌,已经没法再在一起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能懂,程知阙自然讳莫如深,所以当时他三缄其口,没将这些细节全盘道出。
没必要,也没意义。
从酒馆离开时,付迦宜走路有些轻飘,不小心踩到湿滑地砖,仰头一看,才发现下雪了。
温度不高不低,更像在下雨。
一月份的马赛冷得刺骨,她裹紧外套,最后看一眼“留灯”的店名,缓缓呵出一口白气,压住心底无以名状的沉闷,头也不回地走了。
-
程知阙回北京那天,付迦宜特意早起,出发去勃艮第的墓园,先去看望阿伊莎,最后站在那块无名碑前,对着程闻书的旧照出神。
台阶上放一束裹了薄霜的白铃兰,应该是前几日有人来过这。
付迦宜将被风吹倒的花束摆正,又把自己带来的那束放到它旁边。
算算时间,程知阙这会应该已经快上飞机。
那天走前,庄宁问她会不会去送机。
付迦宜当时笑笑,说不知道,默然几秒,重新换了个说辞。
——“我就不去了。”
她见过马赛完整的夏季,惊鸿一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
如今已经是冬季,浮云朝露,恍如隔世,像做了一场酣然的梦。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岿然斑驳,再没有程知阙。
(上卷完)
第 41 章
2016年, 互联网行业发生更替动荡,微信小程序开始内测,人工智能掀起新一轮热潮, 滴滴宣布收购Uber中国。
付迦宜本身学的是生物医学工程专业,涉猎不到太多互联网方面, 但过往每一年, 总会有意无意关注这些热点事件, 像在用它们事无巨细地划分时间进程,百试百灵。
2016年, 也是付迦宜来北京第一年。
来时还是闷热伏天, 转眼已经快到元旦, 北京四季分明,冬天气候尤其干燥,不比巴黎温润。
回到住处,她总要第一时间去开加湿器,偶尔会想起有人曾跟她讲过, 干燥风大的北京,夜里难免会被渴醒。
每次想到这, 她总会恍惚几秒, 之后泰然自若地继续做手头的事。
年底事情比较多,这段时间她忙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赶上周末不加班,打算回来好好休息, 晚饭没来得及吃, 被梁思觉一通电话叫出门。
梁思觉是她前辈, 也是带她入这行的领路人。
她还在读本科那会,梁思觉在七大读博, 毕业后立马回国,入职北京这家非盈利机构的研究院,做医疗机械和生物医药研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