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96)
被风一吹,付迦宜头脑清醒了点,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如果不按物质需求,按情感需求吗?他说一般,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愿纠结,囫囵地说:“你过得好不好,其实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程知阙淡笑着看她,“是么。”
“不是吗?”情绪涌上来,她忍不住酒后吐真言,“我们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我一定要关心你的动向才行吗?”
程知阙不急开口,目光锁住她,打量意味明显。
她褪去了学生气的青涩,盛装出席,一头长发染成茶棕,唇色涂饱满的复古红,流苏耳坠垂到锁骨,一字肩红裙,皮肤白得发光。
程知阙就这样瞧着她,忽向前半步,意味不明:“为什么来北京?”
他动作来得突然,付迦宜下意识往后退,背部贴住屏风,隔一件厚实的獭兔毛外套,仍觉得有些凉。
他只迈出半步,没有再靠近的打算,两人中间依旧隔一段相对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明明没做什么出格举动,她反倒先炸了毛,退无可退,像惊弓之鸟。
程知阙好笑地问:“躲什么?既然我对你来说和陌生人没区别,那还能吃了你不成。”
付迦宜脑子一片空白,没搭腔,借着醉意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总不是因为你才来的北京。”
这是笃定的赌气话,但也是粉饰太平的实话。
气氛倏然僵滞,谁也没讲话。
穿深色唐装的中年男人在这时朝他们走过来,手里盘两个古玩核桃,看向程知阙,抱歉一笑:“知阙,对不住啊,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叫你久等了。”
程知阙视线从付迦宜身上移开,微微颔首,喊对方“华叔”。
这人是沈照清至交,也是餐馆老板,听说程知阙和朋友晚上到这吃饭,提前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叫他晚些再走,说有几句话要同他讲。
到底是长辈,程知阙自然会给出三分薄面,比平常多些耐心。
今晚遇到付迦宜是意外,在包厢里匆匆一瞥,离远又瞧见她站在收银台前,对着其他男人巧笑嫣然。
一次两次都是意外,有些旧大概注定要叙。
餐馆老板不着痕迹看了眼一旁的付迦宜,简单交代两句,径自进了不远处的私人厢房。
游廊恢复安静,程知阙说:“十分钟以后在门口等我,送你回家。”
她气不顺,故意把话讲得客套:“不用了,你忙你的。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就不劳烦程先生费心了。”
那声“程先生”柔中带刺,程知阙看她一眼,嗓音沉润,语调似叹息:“我不是你的仇人,我和你之间,起码还能保留一些最基本的相处。你觉得呢。”付迦宜抿了抿唇,浑浊目光多几分清明。
他还是足够温柔,多少带些绵里藏针的不容商榷。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反倒显得她心虚,没在这继续待下去,付迦宜扭头要走,梁思觉恰巧过来寻她,喊一声她名字,含笑招招手。
她没去顾及身后的程知阙,加快脚步走向梁思觉。
程知阙没急着离开,面无表情扫一眼他们并肩消失的方向,徒增几分心烦意乱。
十分钟后,付迦宜站在院外,跟法国人和其他同事道完别,婉拒了梁思觉相送,跟他说有人来接。
梁思觉没再坚持,将车钥匙交给代驾,离开前嘱咐她,等到家了记得发条消息报个平安。
付迦宜点头,看一眼消失在拐角的车尾,转身上了程知阙的车。
因为有伦古在,这次倒不像上次那样冷场。
付迦宜和伦古聊了会,发现他中文好得不是一星半点,问他是怎么学会的。
伦古透过后视镜看向程知阙,不好意思地笑笑:“国内有比较适合我的技校,阙哥把我接过来,供我上学,又请了老师教我学中文。”
付迦宜问:“驾照也是回国现考的吗?”
伦古答:“去年假期考的。我想着寒暑假没什么事做,就来阙哥这兼职,给他当一段时间司机,耳濡目染,能学到不少东西。”
付迦宜手指动了动,虚攥了下空气,看向身边的程知阙。
车厢昏暗,他对上她的眼睛,等她先开口。
付迦宜说:“伦古今年……多大了?”时间隔得太久,她记忆恍惚。
程知阙缓声说:“刚满十九,跟那年的你一样大。”
她顿了顿,其实想问他,为什么把伦古养在身边,权衡几秒,终是没问出口。
车里开足了暖气,体内酒精尚且没完全挥发掉,付迦宜觉得有些热,往下扯了扯外套,闭眼神游,结果不知不觉把自己游睡着了。
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小区门口。
付迦宜不知道具体停了多久,慌乱看一眼保安室门前显示的时间,零点将过。
她没想到自己能在程知阙车上犯两次同样的失误,不自在地说:“……怎么没叫醒我?”
程知阙勾了勾唇,“没这个习惯。”
从前没这个习惯,如今也不见得有。
付迦宜想说谢谢送她回来,想起上次他客套的关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走了。”
临下车前,程知阙将手机递给她,叫她输入电话号码。
付迦宜犹豫一下,接过,问他锁屏密码。
她解开锁,将自己的手机号添加至通讯录,要把手机还给他。
程知阙扬眉,“不加个微信?”
“手机号码就是添加方式。”
“你加。”
付迦宜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故意,似乎一定要她亲手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