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另有所图(61)
“……”师父听说萧元野生病,未免太幸灾乐祸了些。
越菱枝默默侧身,让出一条路:“他刚歇下,师父进去瞧瞧吧。”
怀虚“嗳”了声,虎虎生风往里冲。
看着他矫健的背影,越菱枝缓缓蹙了下眉。
前些日子还脸色惨白,病得毫无生气,师父如今这是病好了?
—
入夜。
第二帖药送过来时,越菱枝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
萧元野的卧房宽敞,桌案上几本野史和游记摞得整齐。越菱枝手上翻的这本就是讲京城一带奇闻异事的《京畿惊记》,然而时辰实在是晚,往日这个点她早都睡了,越菱枝看了几页,险些一头栽到桌上去,只好以手支腮,百无聊赖地往后翻。
见穿叩门声不轻不重,她立刻起身去接药碗,压低声音:“辛苦。”
随即手腕压得一沉,越菱枝垂眸,顿时无奈:“这么多?”
“楼药说,多喝几碗,主子下回就会记得这个教训了。”见穿面无表情,沉声道。
他瞥眼看床的方向。房中光线昏暗,仅越菱枝坐的桌前点了烛台。灯火摇曳,映得萧元野那张脸半明半暗。青年睡得正沉,唇角微弯,勾勒出浅浅一个涡,极柔软地落在灯影里。
“麻烦姑娘了。”他低低道,“主子夜间应该没什么大碍,姑娘早点歇下罢。”
“我知道。”越菱枝客套了两句,慢慢合上门。
汤药温热,她用瓷勺舀起小半抵在唇边尝了尝,不过浅浅一口,顿时从舌尖苦到咽喉。
药味辛辣又苦涩,浓重得呛人。
越菱枝抿嘴,待那阵苦涩消散,才俯身唤萧元野:“小将军,醒醒。”
萧元野模糊不清地“嗯”了声,却因为先前服下的药有安神功效,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凑得太近,越菱枝甚至能看清他暖玉般的侧脸在灯下映照出的光晕,然而不管灯火如何闪烁,也染不上一丝血色。她心尖被揪了一下,莫名其妙伸手戳了戳他唇畔的窝。
戳一次没反应,她好奇,又戳了几下。
这回萧元野有反应了,他痒得皱起眉,薄唇动了动,声线却温柔平缓得像水波:“越枝枝,别闹。”
还记得她,看来没什么大碍。越菱枝干脆伸手去摇他肩臂:“小将军,醒醒,喝药了。”
总归他不会生气,他对她一向纵容。
萧元野嘶声,终于睡意朦胧地被摇醒:“……怎么了?”
“喝药。”越菱枝站直,难得在他面前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她向来都需要仰头看他,低头俯视难免新鲜。尤其萧元野神色懵懂又困倦,她看了会儿,到底没忍住笑了。
这一笑容色鲜妍,说是美貌不可方物也不为过,灼得萧元野清醒不少:“越枝枝,你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越菱枝温柔地递了药碗给他,依旧笑着,“小将军务必喝完。”
萧元野看着那一海碗汤药,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个。”他抬眸,言简意赅,“或许还可以再商量。”
“没得商量。”越菱枝还是那副温柔的口吻,眉眼弯弯,十分愉悦——当然,这个愉悦是建立在看他痛苦的基础上。
萧元野没办法,心一横,接过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说是一饮而尽,以这碗药的分量,也足足喝了半分钟。
等药喝完,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口腔麻得几乎失去知觉,苦涩辛辣搅在一起揉成团,又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里疯狂游散,萧元野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呕血时那般直接晕过去。
越菱枝一声不吭站在旁边,萧元野不用看也知道,她忍笑忍得辛苦。
有楼药和怀虚老人在前,这俩一个毫不在乎,一个肆意嘲笑,倒是无形中分散了越菱枝不少愧疚。
萧元野眉目也温柔下来,顿了顿,手指扯住越菱枝衣袖,待越菱枝伸出手,才缓缓在她掌心写了个糖字。
越菱枝:“没有。”
她弯了眼眸,神色略微戏谑,颇有少女时捉弄他的模样:“谁让你不早说,这会儿哪还有卖糖的。”
“更何况,你下午喝药时可没缠着我要。”
下午那碗药好歹还是正常分量,但晚上这个呢,药材跟水都不要钱地加,摆明了是他那两个属下办的好事。
萧元野出声,嗓音沙哑得厉害,乍一听还以为是哭腔:“太……苦了。”
他可怜兮兮握着她的手腕,越菱枝静了静,没说话。
灯火昏暗,却不时呼的一下窜起很高的火苗。影子在雪白墙壁上拉得修长,忽然折了个弯消失了。
风穿窗格,从两人相隔的一寸之间掠过。
越菱枝骤然弯下腰,挡住了身后灯烛,萧元野仅能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
她的气息是甜的,初春的槐蜜,清甜的饴糖,深秋的桂花,撒了糖霜的如意糕,世间最温柔的一阵风。
风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
萧元野定在原地,呼吸一滞。
那点柔软温热转瞬即逝,轻得像握不住的流沙,却真真切切停留过一瞬。
他闭了闭眼,尚且以为自己身处梦中,喟叹一声,含笑再抬眼时,越菱枝却还站在原地。
萧元野于是彻底愣住了。
心跳如鼓,炸得他头疼。但他无暇顾及,只不错眼地望着越菱枝。掌心发热,嘴唇也干得吓人。他像起了烧,身上烫得厉害,眼前晕眩,呼吸间尽是她甜得勾魂摄魄的蜜桂香气。被她碰过的眉间化作春水,柔软触感直击魂魄,他抑制不住地颤栗。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他强压着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