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83)
“申斥?那又有什么用?”
“就是!穆国公家的那位被申斥多少次了?我看也是我行我素……”
可惜,穆国公家的世子刚好就在现场,于是立刻怒目而视,试图从人群中搜寻出那几个嘴贱的角色。还是为首的徐国公老成持重,及时打断了这危险之至的抱怨,向李公公拱一拱手:
“陛下说要申斥,臣下也不敢多嘴。但毕竟是京畿要地,当众杀人,难免骇人视听。可否请公公转奏圣上,还是要以祥和为上?”
“咱家自然是转奏过的。”李公公叹了口气:“但皇爷已经说了,这些人要是自己退出京城,哪里会有这些祸事?如今都是他们自寻死路,皇爷也无可奈何。”
“但到底不好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又能如何呢?”李再芳打断了他:“国公爷知不知道,昨日圣上特地下了旨意,在诏狱中赐死了好几个宗室?”
尹王叛乱所引发的惊天大案还在慢慢审理当中,关键的罪名没有个一两年确定不下来。但边缘人物的罪证却相当好处理,到现在已经搜罗了个七七八八,只等皇帝定罪而已。而飞玄真君万寿帝君亦毫不含糊,果断下达了最凌厉的处置:
统统处死。
当然,谋反叛乱大逆不道,理论上说千刀万剐也不足惜,更何况只是区区赐死?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实际上前朝武宗皇帝时宗室屡屡作乱,除了罪魁祸首不得不杀之外,其余基本都是圈禁凤阳高墙了事。这样不分亲疏的一律赐死,实在是,实在是——
徐国公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否……”
是否到一半,徐国公回过神来,知道此时决计不能露出一丁点对叛贼的怜悯,于是迅速改口:
“这是否太急促了一点,马上就要到年下了嘛。”
中国人传统三大免死金牌之一:大过年的。大过年的喊打喊杀,有点不符合常理吧?
“不是还没有过年嘛。”李再芳哼了一声:“再说了,杀一两个又算什么?圣上说了,高祖皇帝大年三十还剐过人呢!”
徐国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飞玄真君拿什么举例不好,偏偏拿高祖皇帝举例,那真是一语中的招招必杀,顷刻间戳中了大家心窝深处,将所有人带回到数百年前那个恢弘峥嵘同时血腥淋漓的洪武朝——高祖皇帝可是过年都只放一天假的狠人,动动手指文武百官家连狗都要夹紧尾巴的究极存在;飞玄真君口口声声地举高祖旧例,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要学高祖皇帝吧?
说归说,笑归笑,这个玩笑可不能乱开。所以一众贵人一时沉默,都呆呆的看着李公公,仿佛指望他忽而大笑出声,将先前那句话全部抹杀。可惜,内廷总管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去的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纵使大家盯着李公公的脸看了许久,也只能得到那个绝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与这个答案相比,就算全京城的方士统统被当街打死,也绝对不算什么了。在场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站在前面的贵人都悄悄向后面退缩,气氛相当之诡异。
在这样怪异的氛围中,新官上任的归震川与张太岳有些不安了。他们其实也不混勋贵的圈子,都是因为年下被穆国公府请来吃饭,才临时围观了这一场颇为精彩的大戏;但因为站队不明,一时还颇为茫然:
“这是……”
“这是圣上新人设的一部分。”站在旁边的世子心平气和的解释:“建议你们尽快适应。”
“……啊?”
“可能还你们不知道。”世子淡淡道:“就在三天之前,戚元靖已经秘密奉召入京了。如果说先前还有所迷惑,那现在有了戚将军做评判,当今圣上恐怕终于能够清楚,他手上的火枪兵到底是个水平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老年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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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猜测一点也没有差错。从天书的犄角旮旯中翻找出了戚元靖的名字之后,飞玄真君立刻就改变了策略。他根本等不及武将入朝的正式流程,而是以密旨令驿站以快马加鞭护送戚元靖紧急入京,入京后甚至都没让人休息几天,就马上拎着人到郊外参观火枪兵的演练,枪炮其上火箭横飞,不惜代价的炫示武力,只能为了让戚元靖能够工工整整评判一回——如今被捏在皇帝手里的这支武装,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到底是天书点名过的将领,名垂青史的顶尖人物,戚元靖奉命参观数日,虽然是稀里糊涂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照旨意仔细验看了一回,并以自己的眼光老老实实写下了呈报。这一份呈报中当然颇有委婉含蓄的地方,但飞玄真君万寿帝君通前彻后看过一回,却迅速总结出了核心思想:
这个赛季,老子的实力强得可怕。
——妥了。
俗话说得好,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但俗话又说得好,有了把榔头看谁都像钉子。飞玄真君虽然平日里阴阳怪气不说人话,但手上沾的血却并不算多;到现在为止杖毙赐死斩首的大臣也不过三五十人而已。别说媲美他那威名赫赫的老祖宗,就是与后世老歪脖子树上的槐宗相比,都还要略逊一筹。这样的收敛保守,当然不是因为真君心慈手软、怜悯爱下,而纯粹是因为力量转换后的不得已——承平日久人心懈怠,深宫太平天子,如何能匹敌马背上打江山的皇帝?皇权掌握的力量日渐衰退,当然不能效法前辈的杀伐果断。
……喔,槐宗是个例外;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杀,平均每年换一个内阁;这种望之不似人君的举止,有那么个结局也不意外。只能说权力自有自己的法则,哪怕贵为皇帝,违背了也是要大吃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