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201)
“我……”
徐子京抿了抿唇,忽而抓住祝逢春手腕,道:“东风,等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恨我,好么?”
“我为何要恨你,这刀是你爹的?”
话音刚落,徐子京蓦地t睁大双眼,扣在她腕上的手也抖得不成样子。祝逢春心下了然,叹道:“别害怕,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分得清。”
“可……”
徐子京抓了一阵头发,抓得发髻乱如蓬草,又把双臂支在腿上,用手撑着额头,将整张脸埋进掌心。
过了一阵,他抬起头,两眼已然通红一片,他紧紧扣住她的胳膊,道:“我去劝他。东风,我父亲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只是迂腐了些,只要把道理讲清,他不会同你为敌。这次派人杀你,只是他一时糊涂,说开了便好,他那么正派的人……”
“正派到让你认定是他杀我,半点不曾疑心这刀是他丢的,是么?”
祝逢春声音极冷,顷刻冻住徐子京的辩白。徐子京低下头,泪水接连砸在案上,祝逢春抚上他的发顶,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就像你一看到这把解腕尖刀,便直接将徐宗敬认作真凶,不曾想过其他可能。
“徐子京,你心里一直清楚,我和徐家,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按剑恐相距
闻言, 徐子京抬起头,一片昏暗中,他只能看清东风星子似的眼眸。孟冬时候, 寒气侵人, 朔风过处,那两粒星子也缥缈起来。于是愈发用力地握她的手臂, 生怕下一瞬便要分道扬镳。
他张了口,想说自己只是一时情急, 只是太在意她的安危, 只是太害怕不能站在她身边。
然而看着她那双眼, 他竟只发得出一声哀嚎。
许久,东风挪了挪胳膊, 似要抽离他的掌心, 他当即将另一只手也扣上去,只听东风笑道:“我拿点东西, 你慌什么?”
“我……”
他低下头, 收回两只手, 将它们垂在身边。东风拿了先前剥到一半的橙子, 掰了一瓣吃下,又掰一瓣送到他唇边, 道:“你握得太久,有点麻,这橙子你尝尝,挺甜的。”
“抱歉,我……”
话未说完, 橙子便被塞入口中,温热手指飞也似地一点, 令他整个人都怔了一瞬。再看东风,她拨弄着橙子,正笑吟吟地看他。他咬了一口橙瓣,如她所言,这橙子汁水丰沛味道清甜,芳香溢于唇齿,消解了许多不安。
“丞相,屋里这么暗,是不是该点灯了?”
“是我一时疏忽,来人。”
“原是如此,我还当丞相是躬行节俭,为民作表。”
颜登笑了笑,斥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姑娘,丞相府须不曾短了你什么。”
“丞相明鉴,我分明是真心实意夸赞丞相。”
颜登摇摇头,片晌,仆役走进正堂,将各处铜灯逐一点亮,火光摇曳间,颜登瞥得徐小将军面庞,情知他已理好心绪。
生在徐家,却对祝家人动了情。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看向坐在一旁的山阳侯,她正让徐小将军揉着胳膊,神色和煦至极。片晌,她抽回胳膊,又喂了徐小将军一瓣橙子,转头望祝帅道:“父亲,明日你带着徐子京回军营罢。”
“这是为何?”
徐子京蓦地抬头,近乎慌乱地扣了祝逢春胳膊,见她双目清明,讪讪收了手,低声道:“我明白了,东风,我去便是。”
“让你们回去,是怕山东军出事。”祝逢春掂了掂橙子,笑道,“当真不想用你,大可将你送回山东,何必交到我父亲手里。”
说着,她转向祝青,道:“围猎一事可大可小,魏明渊既有彩头一说,想是早已有了谋划,父亲此时回营,也好早做部属,以防不测。”
“严查淮东旧党,重整军中事务,联合淮东将士,加强封丘门布防,对么?”
“父亲知我心意。”
祝青抿唇一笑,取过杯子抿了一口清茶。罗松看这两人说话,看祝逢春道:“围猎又是哪一说,是席间所定么?我为你劳烦许久,酒菜皆不曾吃上几口,眼下连国家大事都误了,东风,你须好生偿我。”
祝逢春白了一白:“都说了可大可小,算什么国家大事。”
“我不管,横竖你欠我半日光景。”
“闲时还你便是,你只说,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
要你多看重我一些,要你将我放在心上。
罗松眨了眨眼,抓了她的手,顺着虎口厚茧抚过她的食指。方才她便是用这根手指帮他擦泪,也是用这根手指碰了徐子京的嘴唇。
比不过苏融便罢了,难道连徐子京都比不过么?
他瞥向不远处,徐子京隐在烛火之后,似在盯着他动作。他轻轻一笑,倾身亲上东风鼻尖。
“一点小事罢了,这般邀功,可见胸无大志。”
徐子京幽幽开口,罗松直起身,哂道:“可不是,若没有你那公心大义的爹,我本该在市上陪东风采买吃食。”
徐子京噤了声,只把手扣在椅上,睁着眼看他和东风。
“说不出话了?东风一早劝你厘清徐家之事,你只是迟疑,迟疑到连封信都不敢往山东去。今天你坐在这里,又是吃橙子又是吃枣子,只为东风无事。可明天呢,后天呢,徐子京,你爹这样的大礼,东风受得了几回?”
见徐子京咬牙,罗松冷冷一笑,半日的怒气怨气一发冲向顶门,哂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之乎者也忠孝悌忍,这般孝顺,怎地还要违抗父命?去寻你爹不好么,总强过在这里经受磋磨,哭哭啼啼,也不知能哭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