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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134)

嗓音缠绵勾人,像在撒娇。

慕朝游大脑几乎停滞了,实在没想明白王道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受了惊,思绪断片儿,脑海中千头万绪,一时间却理不出个思路,只急忙忙地开口:“你……我……”

“朝游,我眼睛看不见了。”王道容说。

慕朝游:“可是——”

她觉得一切都乱了套了。

她曾经是喜欢王道容,这固然不假。

但他又不喜欢她。

于是她及时止损,搬了出去,他这个时候又算什么意思?

更何况,还有顾妙妃。

此时再想到顾妙妃,简直就像是脑海里仓皇搬出来的一尊救兵。

“你与顾——”她从没询问过这两人的关系,从前是怕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回答,只求能及时、体面的抽身而去。

她既不解,尴尬,又感到负罪,话没说完,但王道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慌不忙停下来,耐心与她解释。

这也是他早晚都要与她说清楚的,不妨趁着这个时候交代个明白。

“那年我八岁,随父亲南下渡江,那时,司空要为陛下赢得江东士族的支持,而顾家也需要再风雨飘摇的乱世找到一个能守护江东的势力。因此,王氏与顾氏有了一次合作。”

“父亲在那时与令嘉的父亲交好,我也与令嘉相识。”

王道容露出回忆之色,“只是没过几年我便拜在了许仙翁门下,随师父四处云游修行。所以,我虽同令嘉自幼相识,但感情并不算深厚。”

他坦诚地王家与顾家的情势都讲给她听。

“我与令嘉从来就无婚约在身,只是双方父母皆有意向,出自家族意志,而非男女情爱。”

慕朝游没有再吭声,她有些惘惘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王道容这是什么意思呢?

又摸她的脸,又与她解释他和顾妙妃之间的事。

曾经她那么喜欢他,也不敢料想到还有这一天。这世间万物当真这样奇妙么?

童年日思夜想,求不得的玩具,长大之后用工资买到手了,却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那样喜欢了。

她没有任何欢欣激动,只是带着几分茫然转过脸望向王道容,“那你呢?你想娶顾妙妃吗?”

王道容颔首,至少在这一点上他足够坦荡,未曾讳言,“曾经想。”

“曾经?”

“但如今却不作此想了。”王道容淡言着,指尖再度抚上她的眉眼,“之前是不知晓自己想要什么,今日始见本心。”

慕朝游懵懵懂懂听着,心跳忽然加快了节奏,咚咚如牛皮大鼓擂擂作响,于紧张急促中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来:“那你的本心——”

她下意识想堵住他的口,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她预感到如今的她无法承受他的回答。

王道容却接道:“是你。”

“朝游。”他问,“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慕朝游想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道理,当初她主动辞别,固然是因为觉察出王道容与顾妙妃之间的蹊跷暧昧。

但她已决心断情,本不应该这样剪不断理还乱,又横生出这么多牵扯出来。

她没有回答,王道容容色清淡,浑不在意,“无妨,娘子是否还心存爱怜不要紧。”

“重要的是,如今容才知晓,我似乎是……心悦你的。”

或许是因为瞎了一双眼,不愿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来,王道容双眸合着,漆黑的修长的睫羽在眼皮投下淡色的阴影。

他只是不通情爱,并不是愚钝蠢笨,方才紧跟着慕朝游从崖下跳下起,王道容就已经知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而对于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从来是主动出击,势在必得的。

王道容静静坐在月光下,乌发凌乱地顺着玉色的脸颊散开,白纱道袍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如同跌入尘埃中的白玉神仙。

是泥菩萨,自身难保。

即便如此,少年人何其狡诈深沉的心机。

王道容一边抚摸着她的眉眼,一边缓缓捧着她的脸颊贴近自己。

“我断了一条腿,不知还活不活得成了。”

“朝游。”

在慕朝游仍沉浸在刚刚的怔愣中,王道容眼睫轻轻地扇动,贴在她耳畔,淡柔地:“这或是容临死前唯一一个心愿,我亲一亲你吧。”

“容枉活这二十年光阴,未来得及有任何建树,眼看着便要命丧黄泉。生而无能,但求死而无憾。”

“朝游,不要让我留下憾恨,好吗?”

“求你。”

他想要吻她。

王道容的语气十分虚弱,面色苍白如纸,语气淡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慕朝游毫不怀疑,下一秒他真的会死。

王道容没有说假话。

她想要推开他,又觉不忍,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才沦落如斯境地。

或许王道容早就看出来了,他只是准确地拿捏住了她的心理。

她太心软,太莽撞。

在这个人人明哲保身的时代,她不知从哪里教养出来的直来直往的单纯心性。

别人给她一毫,她便要竭力还上一厘。

亦或者二十多岁的少年人真是最莽撞,最具一腔热血的时候。莫说亲一亲她,愧疚、感激重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便是他当场要她的性命,她恐怕都会毫不犹豫,拔剑而起,肝脑涂地,以报恩情。

这是在道德绑架。

他感觉到她的犹疑,狡猾地覆唇而上,衔住了她的唇瓣,仿佛含进了一缕春风。

接下来,便再也由不得她控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