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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251)

王道容坐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抱着慕朝游又跌跌撞撞站起身朝外走。

外间的张悬月一行人都被惊呆了。方才屋里爆发出这样激烈的争吵,张悬月愣是没敢入内。

小命要紧,她惜命得很。张悬月在屋外裹足不前,一抬眼却看到王道容白衣染血,赤着一双脚,环抱着慕朝游走出来,不断有细小的鲜血顺着他脖颈淌下来,血污了两人漆黑交织的长发。

张悬月舌头都僵在了口腔里:……她不是安排的阿酥跟王羡吗?怎么抱着阿酥出来的是小郎君?

再大着胆子往屋里探头一瞧,一眼瞧见地上那好大一滩的鲜血,浑似凶杀现场。王羡身上也都是血,正低着头静静地坐着,脚下滚落一把带血的长剑。

张悬月眼前一花,差点儿晕过去。

在场的仆役个个愣成了一只只呆头鹅,张目结舌,又默契地分列出一条道路来,眼睁睁看着小郎君从郎主房里抱出个女人。

王道容勉力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眼前也开始发黑,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慕朝游就磕倒在了外间的榻上。

张悬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见这一幕,心里大喊着阿弥陀佛,简直恨不能再昏一遍算了!

可她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大叫了一声,“小郎君!”赶忙回身招呼其他下人,“还愣着干什么?!”

王道容紧闭着眼,苍白虚弱得像一抹黯淡的游魂,但一双手臂却深深地勒着慕朝游的身子,恨不能化成藤蔓长进她的血肉里,跟她长在一起。张悬月费了半天力气,手抖得像枯叶,这才合着其他人一起将两人分开。

正在这时王羡也失魂落魄地从屋里走出来,张悬月一个激灵,“腾”地站起身,束着手嗫嚅说:“那个……郎主……小郎君……阿酥她……”

王羡疲倦地抬起眼,对上张悬月求救般的视线,

“将他二人分开照顾。”

“另请我兄长前来——”王羡顿了顿,轻轻地说,仿佛被夜雨一吹就要散了,“我有要事交代——”

慕朝游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雷声大作,紫色的电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小蟹与阿秀正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见她醒来忙奔上前察看她的情况,“阿酥?你醒了?!”

慕朝游面色煞白,呼吸急促,“王公……王道容呢?”

小蟹与阿秀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探查她称谓失当,忙说:“小郎君受伤昏迷,如今正有疡医照看着……至于郎主……”

“郎主正在南院……”

慕朝游不关心王道容的死活,她问得王羡的下落,便毫不犹豫掀开被褥翻身下床。

小蟹忙阻道:“阿酥!你身子还很弱,医师叫你静养——”

将慕朝游与王道容安置妥当之后,王羡屏退了众人,一个人冒着雨,孤僻地行走在木兰花丛间。

雨水纵横交错地在他脸上流淌。王羡茫然地走走停停,只觉得方才的那些就像一场大梦一样。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实在不公,为什么会让他们家经历这样父子相争的丑事呢?

慕娘子与凤奴之间竟是一早便相识的,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要脸跟儿子抢人的老匹夫!王羡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虎口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苍白的皮肉外翻着,针扎一般的痛。

王羡却宁愿再痛一些,再痛一些仿佛才能减轻他心底的负罪,这雨也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才能冲刷这荒唐的罪恶。

他像一个孤独的魂灵,未知来时路,也不知去时的归途,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却穿破了黑夜,令王羡浑身一个轻颤。

“王公!”

他转过身,对上慕朝游水洗过般的乌黑双眸,她一路冒着雨追上他,距离他仅有几步之遥时,反倒却步了。

雨水将她浇得透湿,王羡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走近几步,赶快叫她回到屋里头去,别淋雨。

可下一秒,慕朝游又开了口,嗓音很轻,却犹如个霹雳般在王羡耳畔炸响。

“王公是厌弃了我?”她一字一顿,轻轻地说,“也不要我了吗?”

王羡愣了愣,身体快思维一步,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胡话?”

慕朝游抿了抿唇角,遥遥与他对视:“抱歉……我、我……我不敢隐瞒你的。”

“我与王道容虽一早相识……但个中情况实在太过复杂,远非三言两语能道明,而且……我、我害怕……”

王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转折:“害怕?你害怕什么?”

慕朝游没吭声,如注的夜雨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原地踌躇了半晌,才上前说:“我害怕……你与他之间的父子情深……王公之前曾问我为何会来到贵府……我想如今是能给你答案的时候了。”

在王羡不可置信的视线下,她双眼清明,语气清平地将方才在房中的未尽之言,一一道来。

“知晓他曾打算并嫡双娶,又买凶杀人之后,我本来想着与他恩断义绝,没想到王道容他……依然不肯放手。”

其实这些话早在慕朝游的心里被编排演练了无数遍,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因为紧张而目眩神迷,中途不得不顿了顿,深吸几口气,才勉强为继。

“他以我身边亲朋好友相挟,迫使我不得不来到贵府。”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他的父亲!”慕朝游深吸一口气说,“我非有意相瞒,只是怕……血脉情深……”

她毋须再多言,王羡已经全明白了她的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