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总想提前退休(95)
苻无舟从床上起身,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心头袭来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秘密
在这朝堂上,苻无舟很少特别在意某个人,除非他是御史中丞袁大人。
毕竟袁大人所司职位眼可辨忠奸,耳能听善恶,一开口便能颠倒乾坤,就算是身为太傅的苻无舟也不能不在意。
更何况,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今日反而登门拜访,让苻无舟更觉心中忐忑。
缓缓步入堂中,心绪才稍微放缓了一些,苻无舟微笑打招呼:“袁大人别来无恙啊。”
御史中丞这才发现苻太傅过来了,怎么悄无声息的?方才低头喝茶竟然都没发现。
这么一看,感觉苻太傅整个人轻飘飘的,纤薄的身条旷在一身枪灰色的袍子里,感觉转身就要羽化登仙了。
“太傅大人昨夜玩得可开心?”御史中丞寒暄道。
“开…开心。”
岂止是开心,简直是太纷繁了。
“那就好…不知太傅大人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苻无舟屁股尖刚挨上椅子,听袁大人这般问,抬眼笑问:“袁大人今日来似乎有事?”
苻无舟可以与任何人寒暄,但这个人偏偏不能是御史中丞,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他坐定后,整个后身紧实靠在椅背上,等着御史中丞回答。
御史中丞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也为了不必再装客气而感到轻松,脸色立时恢复到平日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知太傅大人明日可能上朝?”开门见山,语气客气。
“难道袁大人想念本官了?今日不是见着了吗。”苻无舟拿起茶杯,轻轻拨开浮起的茶叶,啜了一口。
“不瞒太傅大人,”御史中丞道,“有一事确需太傅出面劝说陛下,也唯有此事非太傅大人不可。”
苻无舟一顿,微笑:“朝中还没有什么事是非本官不可的,况且上头还有陛下呢。”
御史中丞这话可不能随便应下,保不齐就作为了自己托大的罪证,若日后被上头清算时,那就是血淋淋的铁证。
虽然他与秦湍现在似乎无什么嫌隙,可一旦、万一,也许有那么一日呢?
御史中丞张了张嘴,方知自己情急之下说得是重了一些,但实际情况或许更甚。
他这才将个中缘由与苻无舟缓缓道来。
原来是上元前夕,秦湍回宫那一日发生了一些事。
那日众朝臣齐聚议事厅,将大小事宜上报陛下,相关奏章一一由秦湍过目阅览,结果到了御史中丞那里,秦湍看了两眼,便将奏折向人砸去。
“时疫之难方解,你们就催着朕选妃?”秦湍怒意明显,在场的众臣皆不敢多言。
“陛下,前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更需立后选妃帮陛下打理后宫,后宫安则前朝稳。”御史中丞梗着脖子继续道,他不仅身负监察百官之责,却也有提醒君主履行责任的义务。
但他想不通,为何这个奏议会惹得陛下如此愠怒?
秦湍是这般回复他的——“此事朕心里有数,休得再提。”
整件事让御史中丞郁闷地思索了一下午和一个晚上,都没有想通。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突然想到,陛下不是一向尊重帝师苻无舟的意愿吗?不如他先来说服太傅大人,再由太傅去说服陛下。
苻无舟听完御史中丞的来意,忽然笑了出来,笑意却是冷冷的,“自古婚姻嫁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与先皇后故去,此事合该陛下自己做主,我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才明白昨夜秦湍为何突然与他说立后的事,不过显然秦湍的意愿与御史中丞这些人的想法相去十万八千里远。
当时苻无舟以为或许是月色太美,也或许是情之所至,更或许是酒意作祟,就算秦湍问得再真,那一瞬只让苻无舟以为像梦一般虚幻。
苻无舟才意识到昨日他的沉默对秦湍而言多么无情,秦湍明明是逆着朝堂的百官,逆着史册上的轨迹向他而来,顶着众多未来的口诛笔伐,才能在他耳边轻轻说出那么一句。
玩笑似的询问,却比磐石还真。
可苻无舟不能应。
御史中丞道:“太傅大人身为师长,师长为父,为何提不得?”
苻无舟:“袁大人不妨看看本官的年龄,再看看陛下的年龄,本官担待不起。”
他摆出送客的手势,站起身。
而袁大人眉头忽然倒竖,人亦站起来,冷肃问道:“太傅大人,莫非那些谣言是真的?”
“什么谣言?”
“都言说…言说……”御史中丞曾一人雄辩朝堂,此时却支支吾吾起来。
“说什么?”苻无舟皱眉。
“说陛下与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早已茍合!今日看来,难道果真如此吗?”
苻无舟脸色一白:“当朝御史竟然听信坊间传言,侮辱朝廷命官,不怕本官明日告你的御状吗?”
御史中丞反驳,“太傅若无私心,怎会不欲陛下立后选妃?枉本官以为太傅是会与我等站在一起的。”
苻无舟冷笑:“你等?原来堂堂御史中丞在朝中竟然也拉帮结派。”
御史中丞瞳孔皱缩,“太傅大人,莫要污蔑本官!本官说的是朝中清流之臣。”
“清流浊流,是非黑白,不是全凭人一张嘴,中丞大人可以说本官,本官为何不能说中丞大人?”
“你……你不可理喻。”
御史中丞骂不动他人的时候,常常就是甩一甩衣袖,一句对方不可理喻,然后灰溜溜离开。
苻无舟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一松劲儿,瘫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