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洲纪事录(51)

明月皎洁的光辉洒在海上，随着水面荡漾，被拉扯出片片“鱼鳞”。杨轻煦突然想起墨子琛母亲传给他的鳞光锻。

他今日好像也把它带了出来……

被眼前的人吸引，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什么鳞光锻。

没有隐藏起来的龙角和随风飘起的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如玉的光泽，让杨轻煦很想上手确认一下手感……

月亮彻底消失进海里。他刚想触碰龙角，墨子琛就转过头来，眼神微亮，他好似能在那双银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杨轻煦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墨子琛的余光里闪出一抹火红光芒，他看向另一边，耀眼的火球从海边缓缓升起，染红了附近的一切。

他被这场面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偷偷看向墨子琛，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也望向日出，朝阳似乎染上了他的白发，深深地映进他的眼里。

包裹着他的冰雪仿佛在此刻融化成了水，为他增添了一份温柔。

见他嘴角微弯，杨轻煦心里恐怕比他还要欣喜。

所有的黑暗都被升起的金乌驱散，天空从红紫色变成了常见的蓝。墨子琛还没有从日出的震撼中走出，船突然颤动。

杨轻煦刚稳下船只，一根肉色触须便缠上了墨子琛的腰际，忽地把他带到了空中。

一只巨蚌从海里腾空而起，张开蚌壳将墨子琛吞了进去！

如水纱锻从空中飘下，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杨轻煦一把扯下，却没注意到巨蚌再次张开了嘴——

“阿煦！”

墨子琛的声音将他喊醒，手中的鳞光锻莫名绽放出点点白光，自动缠上了他的臂间。他似有所感，顺势跳进了蚌中。

他的手轻轻一挥，鳞光锻延伸出数米长，抓住了墨子琛的手。当归剑霎那出现，斩断了墨子琛身上的束缚。杨轻煦用力一拉，顺利将墨子琛带了出来。

他们一齐落回了船上。当归剑不见踪影，巨蚌痛苦地在海中挣扎，激打起的海浪淋湿了他们一身。许久之后，巨蚌渐渐没了动静，才见墨子琛的剑从蚌壳中飞出，乖巧地钻进他的眉间。

血液染红了海面，一切都平静下来，仿佛刚刚所经历的是一场幻境。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杨轻煦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还在因刚刚的惊心动魄喘着气。

墨子琛也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杨轻煦呆呆的看向他，他索性上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海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墨子琛脱下斗篷，盖在了杨轻煦身上。

“让你受惊了。”他平淡地说道，也不知是在劝慰还是阐述事实。

只听了这么一句话，杨轻煦突然扯开身上的披风，抱住了他。

悲恸的哭声传进他耳中，墨子琛一时被吓住，不知所措。身前的衣服被泪水重新沾湿，他终于想到要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哭声渐息，他轻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直到怀里的人推了推他。

墨子琛松开了手，杨轻煦立刻抬起衣袖挡住满是泪痕的脸。似乎怕他笑话，他甚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收拾着脸上狼藉。墨子琛还是松了口气，起身走到鲲之翼的舵前，往精密的结构里输送了些灵力。

鲲之翼再次运转，自动带着他们返程。

杨轻煦在海里简单洗了洗自己的手帕，听到墨子琛坐了回来，正想和他抱怨两句，却见他抚摸着他身上的鳞光锻。

他一愣，便听到墨子琛说道：“这是我母族的宝物。蚌族无首，得此物者便可成为族中至高无上之人。”

听他这么说，杨轻煦觉得十分愧疚：“对不起。”

“无妨。”墨子琛倒是淡然。他放下鳞光锻，说：“它既已认你为主，以后就是你的了。”

并没有被这些话安慰到，杨轻煦低下头，心中满是歉意。

墨子琛捡起一旁的披风，重新盖在杨轻煦的身上。“休息一会吧。”

他顺势靠在了墨子琛的肩上，闭上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晕进他的白衣里。

“它不能重新认主吗？”不知过了多久，杨轻煦闷闷开口。

墨子琛思索了一阵，道：“不必。”

他们在试心岛靠岸，谁知何归象已经等在了那里。

杨轻煦心虚地拉着墨子琛的手，躲到了他的身后。

何归象见他这般只是笑了笑，说：“你们回来了？”

墨子琛回头看了看杨轻煦，握紧了他的手。“嗯。”

“和我回趟桃源岛吧，我有事与你说。”

何归象没有明说，墨子琛便带着杨轻煦一起去了。

在竹屋里坐下，何归象先给他们煮了壶热茶，才说：“我有意将蓬洲岛主之位传给子琛，只是不知子琛是什么想法？”

墨子琛接过何归象递来的茶，没有说话。他甚至连一口茶水都没有喝，就把茶杯放下了。

他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沉默在蔓延，杨轻煦看出他的迟疑和纠结，放下了刚放到嘴边的茶杯，说：“我可代师兄承担岛主之责。”

何归象闻言，看向他。“你确定，要替他履行岛主之责？”

杨轻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只要我解决掉岛上的杂事，师兄、不，子琛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他是这么想的。

或许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墨子琛总有一天会坐上蓬洲岛主之位，届时他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他只会陪在他的身边……

“子琛意下如何？”何归象问道。

这一瞬间，杨轻煦忽地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墨子琛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