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长缨(159)
周鹤鸣有点奇怪于他的问题,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是的,这也包含在十二部的排外之中。”
“原来如此,”郁濯将头偏正回来,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长见识的表情,笑道,“多谢周将军。”
如果真是这样,他已经隐隐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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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煊都城中八月底起了场大火。
这火燃得巧也不巧,刚好燃在繁锦酒楼,将这处销金窟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漆黑的断壁残垣颓立在深柳祠尽头,缅怀着它曾经的富丽堂皇。
大火来得遽然,里头的人来不及逃跑,抬出的上百具尸体中,竟然有整整两位朝廷大员——现任工部左侍郎夫立轩赫然在列,除他之外,还有府军卫指挥使范信也在其中。
范信是贴身护在隆安帝身侧的人,领着护卫天子的职责,那日正好休沐轮值,却岂料惨遭如此横祸,隆安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大理寺前前后后忙了一周,终于得以查清原因,说是繁锦酒楼之中一龟公背姐儿去接客时,不慎打翻了烛台,大火碰了绵延弯折上百米的垂纱,又碰巧天气酷热,处处开窗通风,火舌很快舔遍各处。
夫立轩的尸体在二楼被发现,范信的则在三楼,后者死的时候怀里还半搂着个姑娘,想来是正在办事儿。
大理寺丞彭学文将这结果报至隆安帝面前时颤颤巍巍,生怕天子一怒祸及己身,他谨小慎微地禀完了调查结果,便活成了鹌鹑,只敢缩着脖子等候隆安帝发话。
隆安帝沉默良久,没多过问案子,只问:“火灾当日,两位皇子各在何处?”
彭学文立刻跪下去,思忖间道:“大殿下彼时与臣同在曲州,三日前方才返回煊都,况且、况且工部侍郎夫大人也一向同大殿下交好。至于二殿下那日在何处......臣立刻着人手去查!”
不过半日的功夫,调查结果就被捧到隆安帝桌上,他捏起折子时眸色愈发深深,手都几乎要发起抖来——
“二皇子殿下当日正巧于深柳祠偏巷之中,巡理官渠诸事。”
***
今日天气甚佳,绻云流散在湛蓝高远的天穹之中,交战地中依旧先将老抚南军与镇北军划拨为两派,申时三刻方才合拢进行操练。
历经一月的时间,双方彼此之间的默契终于渐渐足起来,郁濯和周鹤鸣瞧着都还算满意,他们要为这些兵留存些体力,今日休息半天,没有继续的打算。
临近黄昏,青州府内的厨房这会儿也应备好了饭菜,周鹤鸣骑着乌骓踏雪,同郁濯一起回城,后者跨坐在那匹温驯白马上,仍旧稍显紧张地牵着绳子。
周鹤鸣骑得很慢,刻意落后他一点,注视着郁濯柔软的散发胡乱扬在狷风里,又瞧见他于小坡颠簸之下连忙搂住马脖子,不禁哑然失笑。
这人看起来的确很不擅长骑马——不仅此前一点不会骑,就连学起来也很迟缓。
周鹤鸣有点无奈地想,也就郁濯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让如此不通马术的胞弟代替自己,骑着乌骓踏雪驰骋于北境山河。
他思及此,又将那一小块佩香从怀中取出来,打开巾帕后很轻地自鼻尖掠了一遭。
嗅它即拥我。
周鹤鸣又被这五个字打败了,他抬头远眺青州北城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幻想着郁濯会从其中奔马而出,与他接一个长长的吻,再一起回家去——等等,城门口竟然果真来了人!
那是奔马而来的徐慎之,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稍陌生略单薄的身影,一半团在高大城墙被拉长的阴影里,瞧不真切。
可无论那是谁,徐慎之此时都应当协助周泓宇继续守在沧州。
周鹤鸣心头一凛,他生怕大哥那头出事,立刻也策马赶上前去,同徐慎之汇合之时方才发现同来的人是元星津。
——他瘦了一点,又高了一点,也成熟了好些,那张此前过分昳丽的脸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的白净感,元星津勒马在他身前,颔首间拘礼道:“周将军。”
徐慎之无奈地拽着缰绳在原地踏了好几圈,开口的第一句不是解释,而是如释重负:“我可算把你平安送到了啊。”
“......你挺执着。”周鹤鸣也叹口气,“我还以为大哥那头出了什么事,真是虚惊一场。”
他说罢这话,终于放下心来,又回头去看抚南侯骑至何处了。
这一扭头的动作将徐慎之与元星津的视线也一同引过去,后者瞧见郁濯半伏在马上,一副眉眼恹恹的眉目,不可思议道:“郁二?”
“两月未见,你怎么连马都不会骑了!”
风暴
“这不是世子。”徐慎之有点头疼, 在郁濯晃晃悠悠到跟前时行礼道,“侯爷。”
郁濯此刻已经重新坐直身子,松垮垮的长发也已经被他重新挽了回去, 白簪横亘在墨发里, 在余晖掩映中润得惊人, 衬得郁濯也成为某种内敛的玉。
他行礼间,已经完全褪去了懒恹,温声道:“原来元小世子也会将我与兄长错认。”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却惟有周鹤鸣知道话头究竟指向谁,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只说:“都先回去。”
元星津在静静的打量中思索良久, 真是奇怪, 这人方才的样子好似被擦去了, 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只是他先入为主地认错了人——这张脸同郁濯实在太过相似,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方才确认郁涟右眼下并无那颗小痣,讪讪地道了歉。
郁濯微笑颔首,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计较的意思,像一只矜持的猫, 这大度的原谅总算让元星津品出了这位郁三的不同之处,他似乎比他那位兄长好相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