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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长缨(18)

作者: 燃灯伴酒 阅读记录

“如此制成的面饼,足以放上月余,吃的时候面皮早已赖迹斑斑,谓之蟾蜍,掰开时候内陷碎裂迸出,谓之吐蜜。”

他将包括张兆在内的众人扫视一圈,面无表情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比不上诸位大人久居煊都,饷银充足。”

他说着,便要起身作别:“云野今日有些乏了,诸位大人吃好喝好,改日再聚吧。”

鸿宝饮尽一杯茶,起身留人,乖顺劝慰着:“周将军莫急,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您今日既临了悦来居,合该尝尝此处最为特色的一道菜再走。”

周鹤鸣不好拂了这位隆安帝跟前红人的面子,只好隐而不发地落座回去。

鸿宝拍拍手,帘外便挨个走进一排身姿曼妙的舞姬优伶来,端的是风姿无限,眉目含情。

他微微一笑,:“想必镇北军中并无此景。小将军,何不听上一曲,安度良宵呢?”

周鹤鸣这下彻底忍无可忍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忽听厢房珠帘响动之声。

那串串细珠玉被人用修长剑鞘挑了开,露出一个身姿挺拔、头戴帷幕的端方青年来。

——这张脸即便半遮半掩,他也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郁濯。

昨日二人入宫之时鸿宝并未当差,郁濯的面容又掩在黑纱帷幕下,因而他并不识得此人是谁,也分毫不觉熟悉,只好皱着眉冷声问:“来者何人?”

“在下不过一江湖浪客,无名之辈,何足挂齿。”郁濯莞尔,朝在座各位一一作揖行礼,“只是碰巧为周将军旧识,早年间蒙受将军大恩,今日巧遇,理应回报。”

他微挑着一双含情目,直直看着周鹤鸣,话却是对着席间所有人说的:“今日这顿,便由在下来请吧,聊表心意,权当为诸位大人助兴。”

说罢,他捡着周鹤鸣身侧空位入了座,席间一时气氛古怪,他也毫不在意。

周鹤鸣同他对视一眼,早已通过身形声音将他认出,心里满是惊疑,低声皱眉问他:“你又来哪出?”

郁濯正举着酒杯,闻言一声轻笑,并不作答。

他饮尽这一杯酒时轻轻咳了两声,周鹤鸣方才想起此人尚在病中。

这病本是因被疾抓伤感染所致,他心知肚明,因而皱着眉头靠近一些,想叫郁濯病中勿再饮酒。

谁料咫尺之间,他无意碰到了郁濯垂在桌下苍白冰凉的手。

好巧不巧,正是受伤那只。

郁濯瞥他一眼,眸中含笑,不动声色地低声逗他:“原来小将军也会心疼在下?”

“我只当小将军的一颗真心,全都捧与舍弟了呢。”

周鹤鸣闻言一怔,霎时冷了脸,忙想要将手抽回,却被郁濯一把捉到摁住了。

郁濯声音微哑,轻声细语地哄着周鹤鸣:“借我暖暖。”

这声音含着沙哑的暧昧,像是冬日晨起时分窗边的冰雾,若即若离地缭绕在周鹤鸣耳边。

可郁濯面上依旧笑得漫不经心,他料定了周鹤鸣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因而十分自然地用另一手举着酒盏,朝席上诸位朗声道:“流觞曲水,佳人在侧,实乃人生幸事。有幸得遇,自当尽兴而归。”

郁濯祝词间,工部尚书王开济无意蹭落了腰间玉牌,只好弯腰俯身去捡。

——他悚然睁大了眼。

琉璃昏光之中,桌下两只修长有力的手纠缠在一起,一方想要挣脱,立刻被另一方压制回去。

羊脂玉一样的几分皮肉扣住了另一人青筋突起的腕骨,这皮肉主人清润含笑的说话声由斜上方传来,在王开济耳边轰然炸开一道闷雷。

“我想诸位大人,亦不能免俗。”

声色

王开济起身坐直时,已是冷汗涔涔。

他为官做事素来谨慎,今夜来赴这局本就并非本意,如今撞破此等私密之事,更是恨不能立刻就走。

幸好席上众人虽并不做此想,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张兆最快回过神来,接了郁濯的话头。

他朗声应着:“说得好!这位小兄弟着实性情中人,此番话糙理不糙,在座诸位,谁又甘心手中金樽空对月呢。”

纪昌却不急,这年过半百的老臣捋着半花白的胡子,将来路不明的青年人上下打量一番,对方的帷帽虽将面部半遮半掩,可依旧能依稀看出是个标致人物。

纪昌面色沉沉,冷哼一声道:“既然诚心入席,又为何遮遮掩掩?”

“并非在下有意遮掩,”郁濯撩起半边帷帽,将右侧颧骨斜切至眼下的赖疤露出来,“只是相貌丑陋,恐冲撞各位贵人,失了雅兴。”

纪昌眯缝着眼,半晌才露出个笑来,举起酒盏遥敬郁濯,余下众人也不好拂了面子,连忙一同祝了酒。

鸿宝拍拍手,方才那噤若寒蝉的舞姬乐女们便都动作起来。

他在轻歌曼舞里举着杯起身,恭谦道:“这一杯,合该敬周将军。”

周鹤鸣要起身,郁濯的手却不松开。

他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劲挣脱,担心被瞧出异样来,只好冷脸端坐着受了这杯酒。

鸿宝敬完酒等了片刻,待大家都吃了些菜,才看向周鹤鸣笑盈盈道:“方才那茶汤着实扫兴,将军勿怪。我听闻昨日周将军同新夫郎一起进宫面圣,分明很是情投意合。”

周鹤鸣淡淡嗯了一声,说:“公公消息倒很灵通。”

“周将军说笑,”鸿宝谦声道,“做奴才的不就得替主子分忧,牵挂着各位爷么。”

少年将军垂着目,看不出喜怒。

郁濯夹起一筷子肉吃进嘴里,朝周鹤鸣小声戏谑道:“小将军,被牵挂的滋味如何?”